皇家观众席上,姜翎安安静静地听着太后跟卫神医说话,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拿了双料魁首便不可一世得意扬扬,依旧跟平日里一样乖巧懂事。
    只是时不时偷瞄赵畅一眼,一副情窦初开的小模样,直看得九王爷毛骨悚然,活像偷油吃的老鼠被猫盯上了似的。
    太后和卫神医之间早就通过气儿了,知道姜翎没那个意思。
    但赵畅不知道啊,只觉得心里悬吊吊的,偏生他又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脸上便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模样颇为滑稽。
    两位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偷着乐,最后还是赵畅先待不住了,一直在那儿小声嘀咕“好冷啊”“冻坏了”“没什么好看的”云云。
    赛场上虽然已经没有竞技项目了,但各国使团的随行人员还在卖力地表演拿手绝活儿,比如南华的蛇舞、宋国的喷火表演、东齐的评弹等等。
    像这种市井气息浓郁的节目,有些人觉得档次太低,没兴趣看,在听完竞技排名后便离场了。
    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的,无论是皇家观众席,还是下面的普通观众席上,都有不少人没有散去。
    太后对这种民间的节目也很感兴趣,因此皇帝离开后,她还留在观众席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赵畅的嘀嘀咕咕并没有败坏太后看热闹的兴致,反倒令高处不胜寒的她,感受到了几分久违人间的温暖。
    片刻后,大皇子姜玮和德雅公主双双来跟太后打招呼告辞。
    如今德雅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了,竟像没看到姜翎这么个人似的,很有礼貌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就连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畅,她也微笑着颔首示意,目光唯独略过姜翎,当她不存在。
    这样也好,总跟这么个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小姑娘虚与委蛇,也是挺伤脑细胞的,姜翎心道。
    ……
    在距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棚子里,萧观澜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美丽。
    原因是他刚才不小心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像这样的独立观众席,彼此之间至少有三尺的间隔距离,中间还隔了两层厚实的油布,理论上来说,若在各自的棚子里控制着音量说话,是不会被隔壁听到的。
    但人一激动起来,音量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隔壁棚子里,安置的是承恩公一家。
    昨天一大早的时候,周文谦还特地过来跟他打过招呼。
    世人都说文谦是个书呆子,不通俗务,他却觉得传言未必可信,人家这不是挺懂礼节的嘛。
    但在不小心听到如下这段对话后,他又觉得,周文谦确实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嗯……十分令人讨厌。
    “怎么不是中意你?上次你祖母生辰,那丫头不是要拖你跟她一同落水吗?”
    想必此前还有一番对话,但彼时还很克制,声音没有传过来。
    但这一句却徒然大声了许多,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刻薄,感觉不怀好意。
    这是在说遗玉郡主吧?
    萧观澜这时彻底忘了“非礼勿听”这句话,恨不得把耳朵支棱起来,好听得更清楚些。
    可惜,周胤文的回答很小声,嘤嘤嗡嗡跟蚊子叫似的,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接着便听那女人又道:“哪有变得那么快的,不可能,我跟你说文谦,这些小姑娘都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喜欢,心里还不知怎么惦记你呢!”
    这时萧灵儿也听到了隔壁的对话,又见自家哥哥突然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正大光明地偷听。
    她顿时心领神会,立时安静下来不说,还直接起身走到侧面的布幔前,把耳朵贴上去,大大方方地偷听。
    萧观澜暗自羡慕,却不得不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心里跟猫抓似的。
    中间周胤文的回答依旧是模模糊糊,接着那女人又道:“我做什么要小声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干啥说不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是她先对你有意的,怕啥?”
    周胤文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听那女人道:“哪里小了?前朝女子十二三岁都能嫁人了,还有十四岁做娘的,不小了!”
    萧灵儿原本笑嘻嘻的脸上渐渐显出怒容:这家人也太没羞没臊了吧,人家遗玉还没满十三岁呢,就说什么做娘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她沉着脸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道:“哥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我第一次见勋贵人家是这种教养的,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去跟遗玉说道说道,别不开眼真嫁到这样的人家。”
    说完又想起来六艺甲班那个严二姑娘严惜春,她的母亲便是承恩公府的女儿,如今忠勇侯府的大房和二房不睦的事情已闹得人尽皆知,成了街头巷尾的一桩趣闻。
    果然姓周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活脱脱的搅家精,连下一代都教歪了。
    萧观澜本想提醒妹妹少管闲事,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让妹妹去劝劝那位小郡主也好,这是行善事,不算背后说人长短,承恩公府这般不堪,的确不是良配。
    只是他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服。
    承恩公府不是良配,那么其他人家呢?
    再有两年,她就该及笄了吧,届时太后定会替她张罗一场赏花宴,不拘是赏哪样花,总归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她是封号郡主,地位不低,又是四国竞技的双料魁首,长得极好,性情也……很独特,到时候只怕京中所有的适龄公子们都会去碰运气吧?
    到那时,她会选择哪一位青年才俊呢?
    她是会喜欢善于舞文弄墨的?还是喜欢武功不弱的?或是喜欢文武双全的?
    她可会跟那人说,我要补偿你?
    一想到这些,萧观澜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年纪不小了,虽然不曾体验过男欢女爱,但正经不正经的书也看过不少,自然明白,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因为他动心了。
    理清自己的思绪后,他反倒坦然了:姻缘一事,约莫也就跟行军打仗差不多吧?
    城池里异动连连,他却连敌人的目的和方向都摸不到,怎能不叫人方寸大乱,惶恐不安?
    如今既已摆明车马,敌我已分,那么他只用一心克敌制胜即可。
    这件事得先瞒着妹妹,她肯定会嘲笑我,而且她跟遗玉是同学,很容易泄露军机,影响作战计划!
    另外,他不能孤军奋战,必须寻找可靠的盟友。
    先给母妃去信,告知此事,她是过来人,可做军师。
    尚武(忠勇侯严世钊)应该能成为盟友,只是不知道他在遗玉面前能不能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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