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天涯海角的路线很多,乔驭选择了最轻松惬意的一种,顺着岷江一路南下。
    但是站在码头边,乔驭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身上没银子了。
    原主被夫人云绮萝压榨得苦不堪言,离家时带了好几万两银票,放在普通人身上,足够用上几辈子了。
    可原主习惯了享受,什么都要最好的,花钱如同流水。
    乔驭成功穿越之后,身上已经只剩几百两。这一路从宁州到岷州,吃穿用度算下来,终于山穷水尽。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乔驭也不例外。
    虽然码头边的一些渔船上,不乏少女,妇人频频以惊艳目光望着他,可人家要么有长辈,要么有夫婿,总不可能跑上来请乔驭上船吧?
    一来二去,一艘艘大船开出去,折腾到中午,乔驭仍站在码头边吹风,倒是便宜了不少人的眼睛。
    “你这后生,看着文文静静,怎么也学无赖赊账,你当老朽是傻子吗?”一名头发花白的艄公上前问生意,一听乔驭没钱,立刻摆起脸色。
    乔驭苦笑不已,正准备离开想想办法,一位黄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递出几枚碎银子,对艄公道:“他的钱,我出了。”
    艄公看了看乔驭,又看看黄衣女子,自以为了然一笑,哼着调子跳回了渔船。
    “多谢姑娘援手,姑娘请放心,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乔驭转身望着黄衣女子,嘴角淡笑,当真是一笑倾城,令人见之难忘。
    黄衣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脸颊一侧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望着乔驭的笑容,两颊微红,生硬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摆手道:“都是江湖朋友,有难相助是应该的,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二人先后跳上了船,渔船并不大,舱内已经并排坐了十几个人。正是入夏时节,岷州的天气又比较湿热,舱内带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黄衣女子皱皱眉,走到船头对艄公说了什么,并直接给了一锭大元宝。艄公兴奋地收入囊中,跑到舱内。
    不一会儿,原本坐着的十几人,骂骂咧咧跳回了岸上。艄公不断赔笑,手中却没闲着,撑起竹篙,带动渔船驶离了岸边。
    乔驭感到很奇怪,这黄衣女子气势不俗,出手也不凡,怎么会坐这么破的渔船?不过所幸人家没有赶走自己,走到舱内,乔驭再度道谢。
    黄衣女子许是无聊,随口笑道:“兄台准备去哪里?”
    乔驭坐在她的对面,答道:“天下之大,随心所安,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我也不知道下一站在哪。”
    “兄台倒是潇洒。”
    黄衣女子打量着乔驭,有感而发道:“只是江湖路远,夜雨孤寒,一个人走得久了,总归会寂寞的。
    交浅言深,我劝兄台一句,莫要留恋这江湖,能趁早退出,就趁早退出吧。找个人平凡度日,比什么都实在。”
    乔驭笑笑:“多谢提醒,只是我还未找到这样的人。”
    黄衣女子愣了愣,失笑道:“定是兄台要求太高。”
    江外吹来的风涌入舱内,舱外是艄公嘹亮的高歌,混在潮起潮落的江心日光中,粼粼碧波晃得人眼睛眩晕。
    不知不觉,乔驭睡了过去。
    那黄衣女子幽幽望着他沉睡的侧颜,眸光复杂,不知怎么的,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无比落寞。
    月色霜华尽,雾开又晴天。
    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分,渔船在船舶如织的码头靠了岸。
    黄衣女子闭着眼睛,乔驭数次出声都不见醒,艄公表示对方太累了,不妨让她先休息休息。
    乔驭靠着千里闻音,却知对方早就醒了,只是故意装睡。虽不知缘由,但乔驭也不好多管,便笑着上岸离去。
    等人走远,艄公回头笑道:“你这女娃娃,怎么不和人家一起走啊?老朽我撑了几十年的船,渡过不知多少客。
    这人来人往的,时常就有男女同船碰面,相互看对眼了,最后结伴离开的都不少。
    这人啊,就不能多想,老朽从小没读过书,什么事都干了再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渔人不兜网,鱼儿不上盘,自己都不撒网,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喽!”
    黄衣女子睁开眼,眼眶竟已红润,笑骂道:“老丈胡说八道什么,我与那位兄台没有什么的。
    倒是老丈你,我记得十三年前坐过你的船,你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艄公笑着摇头:“哪里没变,都老了哦。你这女娃娃既然没意思,怎么一晚上总盯着人家看呐?
    不过这样也好,那后生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看得吃不得哩。”
    黄衣女子抹抹眼中的泪,起身道:“多谢老丈提点。想想你我真是有缘。十三年前我初入江湖,十三年后心倦退出,一来一回,皆由你渡。不过这一次,大概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罢,飘然上岸,朝艄公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转头迈向了滚滚红尘,背影充满了孤寂与落寞。
    艄公幽幽叹了口气:“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你要是不故地重游,老朽要是不在此撑船,又哪里能碰得见?”
    飘了一日一夜的船,艄公没有立刻出发,先把绳子套在岸边的柱子上,准备揽几个客人再回去。
    过了一会儿,却见一名背刀中年站在岸边,大声道:“老人家,你的船卖不卖?”
    艄公看了看对方,以及对方身后的红鸾轿,旁边还站着两名美得不像话的丫头,不由气笑道:“你们这样的人家,跑来买老朽的船?莫要以为老朽年迈,拿老朽寻开心!”
    几人都被逗笑了,背刀中年身边的儒雅男子,解释道:“不瞒老人家,我家大嫂坐惯了大船,想试试渔船,从这里顺江南下,欣赏沿途风光。”
    艄公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富贵惯了,想尝尝鲜。不过这船是老朽安身立命的东西,谁来了也不卖。
    你们若是想南下,出的银子够多,老朽载你们一程就是。若是不愿意,老朽也不勉强。”
    乔家二杰哑然失笑,凑到轿子外询问。不一会儿,背刀中年上前笑道:“那行,就劳烦老人家了。”
    艄公摆手道:“哪里的麻烦呦,不过你们先把银子拿来,省得后面不好办。来的这次,老朽的一名船客,看起来与你们一般富贵,结果连钱都是另一位女船客掏的。”
    乔振侠哈哈大笑:“老人家定是被骗了,说不定那厮就是穿的好,专门在外坑蒙拐骗呢!”
    艄公眨眨眼,懒得多说什么,转头去解柱子上的缰绳。
    等回过头,岸边的二男二女,外加那顶红鸾轿,已经平稳地落在了船上,不起一丝波澜……
    泰原城,只是岷州的一座小城而已,乔驭之所以在此停留,没有直接南下,是因为听说此地有一处生死林。
    十州江湖流传着一句话:一入生死林,即为江湖人。
    据说每一个准备踏入江湖的人,都会来到生死林,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挂在树上,谓之许生愿,从此便算江湖人了。
    而当你亲手解下曾经的愿望,走出生死林,即谓之还死愿,便代表着退出江湖。
    听着挺有意思,乔驭便打算来看看。
    泰原城南面,一片占地极大的园林外,是一堵堵斑驳古旧的断壁残桓。
    园林一侧是一条河流,乔驭站在河边,一眼就看见园林内无数的树枝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布囊,正在随风摆舞。
    此时已经入夏,烈阳高照,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但空阔的园林之内,却有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正装好布囊,飞身纵上树,将之挂起。
    他们的脸上,透着一种难言的憧憬与期待,就像那无数一头扎进江湖的人一样,幻想着今后的扬名立万。
    做完这一切,有的人独自离开,有的人则结伴走到街上,要了几壶酒庆祝。
    乔驭摇摇头,走到正对生死林的客栈内,从怀里拿出几两银子。这是昨夜入睡时,那个黄衣女子偷偷给他的,以为他不知道。
    要了一间上房,又叫了一桌好酒好菜,乔驭临窗而坐,等小二上了菜,指着生死林问道:“小哥,那里没人捣乱吗?比如摘别人的布囊之类的?”
    小二见乔驭如此客气,油然生出崇敬感,连忙解释:“客官说笑了,谁敢去生死林捣乱?没什么好处不说,还会得罪整个江湖。
    以前有人喝醉了酒,干过类似的事,结果第二天就横死街头了。”
    乔驭哦了一声,忽然目光一凝,竟见那位曾经同船的黄衣女子,从小河一侧,孤身走入了园林内。
    由于他坐在二楼,因此看得很真切,黄衣女子来到一株发黄的树下,张手一吸,其中一个布囊便被她摄取。
    随后她走到了园林东侧,那里有一个火盆,只要烧掉许愿囊,便代表她从此退出了江湖。
    隔着一段距离,乔驭看见那黄衣女子站在火盆前,解开了布囊,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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