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艘各自远去的船影,厉煊定是猜出了她的身份,舍不下脸面,也笃定她有万全准备而放弃追缉。
    真得感谢这大爷的傲娇心态,否则受了伤,又得应付他才真令人挺烦心。
    栾甫倚着木窗载浮在海面,拨动海面缓缓靠过来,见小姑娘终于肯老实安静地偎在侍从身上,也不由得打趣问道:“呦!吃到苦头安静了。”
    昭溪城初见至今,哪时候不是冷寂绝然的说事,说得连他这个大男人也自叹弗如,深觉对不起国家社会,更对不起家庭和谐。
    第一次见着她如此安稳妥贴,怎么不稀奇?
    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小姑娘刚刚没借一道内息,哪扛得住厉煊突如其来的招式?
    看似平凡无奇的抓了他一把,也是带他迅速离开剑劲所害,更在身后推转长臂卷走剑身,免受剑刃所伤,顺势推入海中亦是让他免受其害。
    尤其落海前,见立秋迅速走在船壁上而来,不知天地何方的他,旋即稳妥地落在被踢落的支摘窗上。
    心里除了佩服仍是佩服,如若没有十几年来的默契使然,怎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至于为何受厉煊这一剑他也不清楚,难不成是以他身躯作筏子后的示弱?
    栾甫不由得笑了笑,如若受伤也在她的算计范围,这小姑娘的心思真无人能及啊!
    虽掌握伤势,没伤到要害,伤口泡在海里没有实时止血,仍旧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沉,面对栾甫的打趣,颜娧不得不强打精神,委屈说道:“栾大人说笑了,不吃苦头我也能安静的。”
    映着海面粼光看清了颜娧苍白神色,本在想打趣几句的心思,见她孱弱无力的绵软模样偎在侍婢身上,所有话语全埋没在紧蹙的眉宇里,仅剩无奈叹息。
    也没比自家女儿大上几岁,行事作风却稳妥踏实得多,为保下他能顺利离开使节船,不惜以性命做赌,得了便宜哪还敢多戏谑她两句?
    又见一个被可怜样给哄骗的可怜老父亲,立秋揽着装着无辜的主子也不禁摇头。
    虽不止一次见识颜娧的淡漠疏离,终究在她摆出无辜可怜的模样时败阵下来,到底是什么魔力?能让纵横官场二十余载的大男人卸下心房?
    想当初为鲤鱼奉献大半辈子的叶修,也被哄得一愣愣而屡屡犯浑,更何况本来就是女儿奴的栾甫?
    月晖西移,海潮载沉。
    立秋待再也不见两艘海船踪影,缓缓移动颜娧,栾甫立即配合地挪出了最好的位置,确认伤口没有浸到海水之虞,这才安心地从怀中取出几颗包覆完整且透着莹白幽光的小石子,再取出油纸里的火褶子吹燃。
    小石子一接触到热源,海面上立即燃起冷翠幽光,顿时照亮了三人所在之处。
    看着逐渐飘离海面的冷火,栾甫讶然问道:“这是?”
    “这是姑娘与相家人联系的方式,否则茫然大海如何寻人?”立秋抓好间隔随着海流,逐次放走油纸上的冷火,海浪袭来也没能熄灭冷火,随着潮流渐渐形成了一道光引。
    “这丫头连鬼火都敢玩?”栾甫还真被气笑了。
    “姑娘说过,身正不怕影斜,人人口中惧怕的鬼火又如何?行得正,即便身边萦绕令众人害怕的鬼火,又岂能有半分伤害?”当初她也对这头疼的磷火犯怵,实际配合几次后,便知晓方便度比一般传讯方式来得令人安心啊!
    这是归武山出身的暗卫们特有的联系方式,她家姑娘特有的方式。
    栾甫抹了把脸,对这特立独行的小姑娘算是又有了体认。
    事实也的确如立秋所言,连他这个内陆人都知道,正常人见着这幽幽磷火引路,没被吓死也会给去掉半条命,更别说临海讨生活之人,谁人不害怕见着阎王点海灯?
    倏地,远处海面激起一阵数尺高的浪花,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船只,赫然出现在最远的磷火,无垠的墨色如同看不见边际的冥府王船,划过海面冷光缓缓靠近。
    “终于来了。”松了口气的立秋一吐忧心之气。
    墨色船只放下小舟准备接应,相汯眼尖三人面色有异,惊觉事态不妥,旋即轻点小舟加速来到几人面前,在两人帮助下先行捞起颜娧。
    大幅移动叫颜娧吃痛的闷哼一声,睁开昏沉眸光察觉环抱她之人竟是相汯,不管不顾伤势也要提气推开面前男人,宁可独自饮痛落坐小舟,也不愿多碰触半分。
    立秋见状轻拍木窗飞离水面,赶紧来到主子身边查探伤势,果真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红。
    将栾甫狼狈的拉上小舟,相汯理都不理,着急转身,拧起剑眉沉声问道:“谁伤的丫头?”
    虽说她不愿透露消息入岛,然而身边心腹,怎可能不将重石令出现的消息递给他?
    因此船上有什么人,全在他的估算之内,也笃定不可能有人能伤她半分,更别说护送使臣回返的船只,怎可能伤害使臣?
    紧扣着伤处加压,抬眼回望眼底尽是戾气的男人,立秋直言不讳地应道:“厉煊在船上,他伤的主子。”
    相汯霎时没了话语,关于那人颁布告示寻人之事也略知一二,如若真对小妹儿存着旖旎之心,怎舍得痛下杀手?
    被小妹儿作弄了个把个月,再怎么恼怒也在听闻她平安无事后全然消失无踪,为此他甚至特地寻了借口离开织云岛,但求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怎可能存有半分迁怒?
    “没事儿,本想削弱他的怀疑,可惜反倒坏了事儿。”颜娧紧紧偎在立秋怀中也不愿靠近相汯半分,言语里明确的拒绝之意叫他颇为难堪,“织云岛事务繁忙,相家主实在不适宜离岛,如若相家妹子这节骨眼出什么事儿,怎么对得起她?”
    “我——”只想亲眼见到妳的安全。
    相汯担忧的话语吞没在冷眼凝视里,即便心知小妹儿的嫣然一笑始终不是为他而展,心里仍有诸多放不下的痴缠。
    伊人想望多年,怎么轻易放下?
    如今重新掌握了岛上事物,新造的海船也即将完工,然而即便重回海上霸主之位,少了她又如何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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