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臣见江舟没有解说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嘀咕了几句“若是换几个姓,倒是将那四家写得再贴切不过”,便转而正色道:
    “玉京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两日前,有御史言官在金阙之上,弹劾了令师东阳先生。”
    “弹劾老师?”
    江舟先是一愣,念头一转便想通了。
    他在那些人眼里,依然还只是个小辈。
    对付一个小辈,无论成与不成都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被人耻笑以大欺小。
    倒是借着他这个由头,对付他的“老师”,当朝太宰,才是正事。
    捎带手的,也把他这个“小角色”给整治了。
    啧,真打的好算盘。
    不过本真人就这么没牌面么?
    江舟有点不爽。
    梅清臣笑道:“还好陛下圣明,并没有听信谗言,斥责了那言官,这时候,那人应该已经被贬官罢职了。”
    帝芒的斥责,有时候可是是轻飘飘的一句无谓的话语,有时候却是能要命的利刃。
    那言官已经算是好下场了。
    “不过,此番虽有惊无险,但江大人应该知道他们的权势了吧?”
    “这才几天?已经有人在朝上为他们奔走用命,亏得有冢宰在朝,极得陛下信重,不然此刻被下狱的应该就是你我了。”
    梅清臣将这次当成了李东阳在朝上斡旋的结果。
    心中暗道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朱家是必然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江大人,你打算如何应对?”
    江舟奇怪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禀公办理,无罪就放,有罪就判,难不成还能冤枉无辜不成?梅大人,我江某人向来奉公守法,于法不合的事,江某是从来不干的。”
    “……”
    老子信你个鬼啊!
    梅清雅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但回头一想,似乎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个小子,虽然自入江都以来,闹出不少风波,但仔细想想,好像都不能说他的不是。
    他每一步都踏在法、理之上,从未僭越一步。
    最重要的是,他手握圣祖金敕。
    肃靖司空守着这一宝贝,却几乎无人能握起。
    偏偏他却可以。
    “如朕亲临,先斩后奏”八个字,可不是什么虚言。
    这小子握着这东西,加上他的性子,简直就是个螃蟹,可以横着走,没理也是有理。
    当然,前提是要经得住事后的反噬。
    “公子。”
    这时,纪玄走了进来。
    朝梅清臣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哦,江大人,本官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司里还有公务,要不这就告辞了?”
    梅清臣抬了抬屁股,却没有离开椅子。
    江舟眼皮一翻,道:“说吧,梅大人是自己人,不必避忌,是不是打探到结果了?”
    “呵呵呵,江大人盛情难却,那梅某就再听一听。”
    梅清臣颇为受用地把屁股挪了回去。
    纪玄垂手道:“是。”
    “公子您命仆去打听的那个歌女,姓王名兰。”
    “是开州荥县人,仆派了人到当地打听过,荥县曾有一家富商,姓王,做的是茶叶生意,家资以千万计,乃当地富贾,”
    “不过,十多年前,王家人便突然消失了,家中资财也在一夜之间不见踪影,”
    “仆多方打听才知道,那王家在十多年前,身携数百万巨资,客商于阳州,”
    “荥县中人,也是自此之后,再没有见过那王姓茶商,就连其家中妻女,也在那茶商行商江都后的几个月,便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传言说,那茶商是在阳州遇上了强匪,遭了不测。”
    梅清臣听到这里,对江舟道:“歌女?可是你与虞都尉在当月楼所遇,让朱良起了歪心的那个?”
    江舟点头:“不错。”
    梅清臣诧道:“江大人为何要查此女?难道此女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江舟没有立即回答,朝纪玄问道:“你是怎么打听到她的来历的?”
    纪玄道:“王兰已在当月楼卖唱一月有余,她来时并未隐瞒身份,仆到当月楼中一问便知。”
    “一个多月了,也不隐瞒身份……”
    江舟寻思着:“这么看来,她是有意让咱们知道了。”
    纪玄道:“仆在探查之时,颇为顺利,确实像是故意让人知道。”
    梅清臣没有得到回答,但他是个心轧通透的人,仅凭江舟和纪玄这几句对话,就推断出了一个大致。
    忍不住道:“江大人,你的意思是,朱良遇上此歌女,甚至是江大人到朱家拿人,都是这叫王兰的歌女所设计?”
    “可这是为何?她图什么?”
    这令他很不可思议。
    先不说江舟,朱家是那么好惹的么?
    这般算计朱家,就不怕死得很惨?
    江舟道:“财帛动人心,不出意外,那个茶商的死,和朱家有关。”
    “财帛?”
    梅清臣微一转念,数百万资财,确实是足以令人疯狂。
    就算是朱家,为此动心,杀人夺财,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倒也是个至孝之人。”
    以一女子身,为报父仇,敢对朱家这等权贵下手,而且还真让她做到了这一步,着实算是了不起了。
    “江大人,若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江舟笑道:“她这是故意给咱们递来刀子,若是用,岂不浪费?”
    江舟估计,朝上告黑状,帝芒不知出于什么盘算,没有理会。
    朱家等人定不会罢休。
    下一步,肯定就是直接针对他本人了。
    若是普通人,或许就直接“解决”掉就了事。
    但对江舟这样的人,用强那是自找没趣。
    别说能不能办到,就算让他们侥幸成功,又得付出多大代价?
    反正江舟是不怕对方来硬的,反而很期待他们这么干,那倒简单了。
    但江舟的目的,也并不是朱家,而是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在此之前,倒是不妨和朱家斗一斗。
    文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自然是一条三寸之舌,一柄生花妙笔。
    纸笔喉舌,口诛笔伐……
    有的时候,比真刀真枪更伤人、更可怕。
    说白了,就是操控舆论罢了。
    这对江舟来说,毫无新意。
    当下道:“老纪,你继续出去探探,这朱家家大业大,其中龌龊,怕是不止这么一星半点,我倒要看看,这个‘礼义传家’的怀右朱,究竟当不当得起民这四个字。”
    梅清臣看着他脸上的笑在,不知怎的,背后起了一丝寒意。
    这小子……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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