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得不名所以,但那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金顶尊者,却是皱起了眉。
    浑浊的独目中,竟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瓦棺寺那住持老和尚却是旁若无人,艰难地拖棺而行。
    一双双眼睛静静地看着,竟也无人开口。
    过了许久,已有人不耐,但也注意到金顶尊者神色有异,不由心中惊疑,以为自己走了眼,实际上这看似凡人的老和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不由耐着性子,仔细地观察着。
    住持老和尚好不容易拖行至江舟下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手有些发抖,抹了抹额上汗渍。
    忽然抬头,看向江舟:“江居士,老衲年迈无力,此棺甚重,可否助老衲一臂?”
    江舟一怔,心中莫名,看了眼目光中透出几丝凝重的金顶尊者,若有所思。
    见他并没阻拦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从半空降了下来。
    扫了一眼那古怪的泥棺,朝住持老和尚道:“住持大师,此棺要拖往何处?”
    住持老和尚累得不轻,气仍未喘顺,出着大气,断断续续道:“不必拖往何处,但寻人少之处,拖行半日便可。”
    江舟张了张着,老和尚看他模样,似看出他心中疑惑,呵呵一笑,解释道:“这棺在瓦棺寺中存放日久,无人照看,受了些潮,老衲要趁着这日头正盛,拖出来晒晒,”
    “本以为这洞庭湖边人少,便往此处来了,却不想,今日此地竟如此热闹,倒是惊扰诸位居士。”
    老和尚说着,双手合什,向周边拜了拜,满脸歉意。
    临近的寻常百姓,有不少都认得此僧为瓦棺寺住持,向来德高望重,都不受他礼,反而恭敬顶礼。
    一些修行中人也因金顶尊者的反应,心中惊疑,也不敢轻易受他的礼,纷纷避让。
    对老和尚所言,江舟心中并不相信,试探道:“此棺既如此沉重,住持大师,为何不吩咐弟子,寻一处向阳之地,就地晾晒,何必自己如此费力,拖棺行走?”
    住持老和尚摇头道:“不可不可。”
    “此棺受潮已重,静置一处,是晒不干的,只有借风气流动,动中纳阳,方可晾晒,是定要边走边晒的。”
    江舟半张着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尴尬地点点头,便伸手抓住棺上捆缚的麻绳,用力一提。
    “!”
    这一提,却让江舟差点把腰给闪了。
    心中猛的一惊。
    这显然是不可思议的。
    以他如今的力量,移山负岳是不可能,但随手一动,也能有千钧之力。
    可竟然提不起来一副泥棺?
    “是老衲不是了,没有说清楚。”
    住持老和尚面露歉意道:“江居士,此棺本是至阴至秽之物,但非至纯无邪、心无杂念,不可移此棺。”
    “什么?”
    江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搬一口棺,还要什么至纯无邪之心?
    你都至阴至邪了,为什么要求别人纯洁……
    “那晚辈怕是无能为力了……”
    江舟自问不是个坏人,但也不是个纯洁的好人。
    住持老和尚似乎也有些苦恼的模样,四处看了看,忽然醒悟一般,抬起头,朝金顶尊者道:“这位大师的坐骑乃是天地间的奇种,身有异厉力,龟性本纯,当能助老衲一臂,大师可愿相助?”
    “……”
    众人都是一面露无语之色。
    这老和尚,是来搞笑的么?
    只不过他们刚生出此念,以为金顶尊者会被惹怒,却听金顶尊者开口道:“好,老僧便帮你一把。”
    说罢,还真见他驱使巨龟,缓缓走了下来。
    黑色巨龟伸出头,衔住住持老和尚手中的那截麻绳,轻轻一甩,竟真将那泥棺扯了起来,稳稳落到了宽厚的龟背上。
    金顶尊者回头看向江舟:
    “小辈,今日有闲人捣乱,我尊胜法,与你口中方寸法,孰强孰弱,却终须分个明白,”
    “明年开春之前,惊蛰之日,尊胜寺中有场辨法大会,你来一趟,咱们再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金顶尊者又朝薛荔一指:“这女娃娃心狠手毒,老僧便带回寺中,管教一番,你若不来,可别怪老僧以大欺小啊。”
    江舟并没有与薛妖女对视过一眼,但他却笃定薛妖女与他关系匪浅,定不会置之不顾一般。
    以他的身份,如此拿人为质,还是一个小辈,本是极令人不齿之事。
    但他却毫不在意,也毫无遮掩之意,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说罢,也不等江舟答应,便将手中之前夺来的一枚金环往天上一抛,当的一声击在遁龙桩上。
    “昂!”
    只见遁龙桩猛地震颤了一下,从桩上游出的金色蟠龙亢吟一声,竟就此崩散,巨桩上再次恢复了五条蟠龙浮刻,瞬间缩小,变化回一根灰扑扑木棍。
    漫天恶鬼与白色女佛像也消失不见。
    被捆缚其上的妙华尊者与靡荼尊者自然也脱开了束缚,坠了下来。
    大白伞盖缓缓飘落于妙华手上。
    金顶尊者又道:“还有你这小和尚,既敢对老僧出手,当也是不服,此钵暂且留在老僧手中,若想讨回,惊蛰之日,与这小娃一道来罢。”
    说罢,便旁若无人般,令巨龟驮负着泥棺,缓缓分开人群离去。
    虽然带着了功德金钵,却留下了遁龙桩这等至宝,令人颇为不解。
    薛荔咬了咬唇,朝江舟狠狠瞪了一眼,竟乖乖跟了上去。
    “……”
    江舟眼角微微一抽。
    住持老僧朝江舟合什道:“江居士,既有此龟相助,便不必劳烦居士了,老袖还要晒棺,这便去了。”
    江舟不由自主合什回了个礼。
    看着几人就此离去,江舟心中只有一阵荒谬感。
    这算什么?
    我刀都快拔出来了,就这么完了?
    心中除了莫名其妙外,还有着种种疑惑、庆幸、憋屈,复杂万分。
    嗯?
    他忽然看到正在远去巨龟背上,那副泥棺尾部,有一些彩色的花纹,心神猛地一震,眼中竟是不可思议。
    心神激荡之下,心眼忽然观照出一道绿影闪动。
    却是那刚刚脱出束缚的靡荼尊者,似乎是被遁龙桩吓破了胆,此时正想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走。
    “哼。”
    江舟也顾不得心中的震动,轻哼一声,心念一动,再次祭出遁龙桩。
    “昂——!”
    金柱能天彻地,三枚金环飞出,一条蟠龙腾空。
    那十数个修门名宿一惊,知晓此宝威力,虽在金顶尊者手下似毫无反抗之力,但绝非自己等人能敌。
    顿时四散,想要远遁。
    只是江舟虽未能发挥出遁龙桩真正威力,却也是上古异宝,又怎能让他们逃了?
    眨眼之间,三枚金环便将包括靡荼尊者在内的几人套住。
    金色蟠龙在空中游弋,朝剩余之人扑了过去。
    一瞬间,除了三人化作遁光,霎那即逝,剩下之人,便都被卷了回来。
    金色巨柱上顿时多出了十数个仙门名宿,剧烈地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半分。
    江舟目光冷然,五指一握。
    “昂——!”
    只听五声龙吟,柱上探出五颗蟠龙巨首,口吐金焰。
    龙吟震天,金焰弥空。
    十数个威震天下的仙门名宿齐聚,设下围杀之局,除了三人逃出之外,此时竟都化成了飞灰。
    形神俱灭!
    就这么……没了?
    本以为是必死之局,连百余年未曾现身的金顶尊者都已经出手,也明明已经镇压了这江舟,令其束手。
    却因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一具莫名其妙的泥棺。
    本来见了那遁龙桩的威力,人群中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但落到金顶尊者手上,也没有人敢生异念。
    此刻金顶尊者却将到手的宝贝留了下来,这就难免令一些人生出心思。
    江舟冷眼扫过下方,惊惧的人群之中,仍有几道若有若无的敌意。
    只是此时他却懒得去理会。
    人虽仍在原地,一道无形无质的元神却已经跃出头顶。
    往一方飞去。
    正是怀右朱家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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