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后娘娘发话,这名小宫女再也不敢叨扰,当下迈动小碎步向后退去。
    宋植看了眼窗棂,又看着小宫女的背影,急忙跟了上去。
    只见这宫女在古典回廊中穿行,很快便走出这座冷清的寝宫,宋植也跟着走了出去,宫外柳树成荫,晨光明媚,只是鹅卵石小径上,每隔数步便有一名甲士驻足,冰冷森然。
    这些卫兵自然也是看不到宋植的,但后花园里居然有这么多守备,还是不免让宋植有些疑惑。
    跟着宫女的步伐,宋植来到了一处嶙峋湖边,那青青草地上,有一座玉铸的凉亭。
    亭中坐有一人。
    “王爷,娘娘说不想见您。”
    宫女聂聂半跪在亭前,语气谦卑。
    风起绡动,能隐约看到一袭乌衣静坐石桌旁,那背影寂寥,手捧酒樽不曾言。
    宋植挪动脚步,缓缓走入亭中,入眼处是道修长的背影,他肩膀不算宽厚,黑色的长发束成一尾,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雅气,就算是宋植也不免被他所吸引。
    “...”
    燕王抬头,他手腕微抬,一片洁白的面纱从他手中滑落,伴随清风飘落到亭外宫女的手中。
    “带着这个去见她。”
    宫女领命走了,宋植却留了下来,即便知道眼前人与自己并非处于一个时空,还是小心翼翼的绕了一圈,才走到了燕王的前面。
    这是一张清瘦的面孔,玉冠额前几缕发丝随意洒落,如今这忧郁俊秀的面孔,不像是位征伐沙场的王爷,倒更像是位锦衣玉缎的书生。
    只是那双而特别的狐狸眼,却让宋植记忆犹新,还记得那扶非幻境的最后一瞬,就停留在眼前此人,带自己飞跃了断崖逃出生天。
    燕王,姜摄。
    湖光映照着晨曦,荡漾的水波拍打着岸边、
    少顷,几片花瓣从亭外飘飞而至,暗香拂动帷布,宋植回首,一人正从身后走来,擦身而过的瞬间,宋植怔住了。
    她素袍白衣,长发束簪。
    那黛眉如月眸如星,顾盼黯淡如清雪,狭长的丹凤眼半闭,所过之处花香浮动。
    就是那些笔挺而立的甲士们,都忍不住微微侧头看来。
    只是一眼,宋植就认出了这位娘娘。
    她,就是扶京。
    这是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妆容点饰,更甚半分的面容。
    燕王回头,而扶京的面色平静,坐在了燕王的身侧,二人一时间看着粼粼波光,沉默无言。
    “近日,可还好。”
    燕王先开口,却没有看向扶京。
    扶京低头,片刻后才慢慢开口:“燕王爷,这番时节入宫,是为何事。”
    燕王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吞了下去,最后化为了一声轻叹:“父皇他到底在做什么。”
    扶京偏头看向亭外的兰芝,轻声道:“如今这天下大变愈演愈烈,这外面都成什么样了。”
    燕王闻言终于侧身,细声道:
    “北海浪潮化为黑水,无穷无尽的异变之气自海的深处而来,有不少人都和本王一般觉醒了自己的能力,甚至连路边的野狗都开始变异,四海之内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王爷知道么?”扶京突然问道。
    燕王点了点头,沉声道:“听闻是有一物自天外坠落,扶京,你为何...”
    “会被打入冷宫?”
    扶京皓腕拖着下巴,随口道:“这样不好么。”
    燕王抿了抿嘴,接着点头道:
    “好。”
    听到燕王的话,扶京略有诧异的偏头,看着身旁这位异国王爷,扶京鼻尖轻叹:
    “那晚若是你不施手相救,该有多好。”
    燕王手指轻点石桌:“你还对衔龙之死伤怀。”
    扶京摇着头并没有回答,她修长的手指按在亭中陈放的琵琶上,却并未拨弄。
    “我之大义,是大渊黎明百姓的福祉,姜摄,你知道你的内心深处是善良的,若是有朝一日太初国开始嗜杀征伐,你会怎么做。”
    “本王会遵从本心。”燕王脱口而出,并没有半点思考。
    二人四目相对,扶京继续说道:
    “但...皇上似乎被这股力量给左右,他得到了一件宝贝。”
    燕王皱眉:“本王听说了,是一件兵器。”
    “是的,但是那件兵器,是为不详。”
    “此话怎讲。”
    “你会明白的,但皇上此时已经对之爱不释手,我谏言后,便沦为了如此境地,困于深宫半步不可出。”
    燕王身体后仰,似乎对这事并不了解。
    “那兵器可有名字?”
    “皇上叫它,神器。”
    见扶京没有继续说话,这憔悴的面容让燕王皱眉良久,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其实,这次本王来,是替你带了个好消息。”
    “是什么?”
    扶京瞥来,却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衔龙,他没有死。”
    此刻的宋植,正站在亭外远处一画师身边,画师笔下绝世女子嘴角流露出了浅笑,与其哀伤的眉眼却相得益彰,亭中传来的悠扬琴声,则化为了画中人的手中琴。
    “师父,你画的是什么呀。”
    有一孩童蹲坐在御用画师身侧,好奇的问道。
    这位老者没有说话,似乎一开口就要失了这抹韵味,当他勾勒完这幅画后才长吁了一口气,感慨道:“老夫画了一辈子宫中女子,唯有这么一张,才称得上是,是....”
    “是美人画卷。”
    宋植抬脚,斗转星移下又来到了扶京的寝宫,再次回到这里,宋植心中的熟悉感渐渐与身前景物重合。
    双龙聚顶的屋檐,正是当年雪墓谷中,自己从太初阁飞下时看到的那座偏殿,当时的熟悉之感原来正来源于此。
    宋植推开门楣走入了冷宫,温黄的阳光倾斜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木床木案纤尘不染,时光沉淀的味道在廊柱间弥漫,这股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宋植竟有些感触,明了这是当年之景,却仍不敢破坏这的一丝一毫。
    宋植朝里走去,这才发现,墙上挂着很多画,素问扶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画相比也是出自她之手吧。
    其中有几幅连着的水墨画,不禁让宋植驻足下来。
    那是一匹乌黑的骏马,辅载着一男一女在星夜下疾驰,画中天高地阔,戈壁浸染着磷光。
    他们似乎遭遇了伏击,男人负箭伤后翻身下马,他让乌骓托着女人逃走,而自己则是留下来断后,一杆长戈横陈,竟是万夫不敌。
    最后,女人没有走,她带着马儿折返而回,瘦弱的身躯费尽力气托起失血昏厥的男人,在其他追兵到来前逃离了此地。
    二人一马翻雪山,渡深林,她一路照顾着男子,终于得见天日,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巨城,瑶都。
    最后一幅画,那男人乌袍玉立,牵着黑马遥望而来,似乎是在送别自己。
    门关,再不相见。
    光影黯淡,宋植再次抬头,这墙上除了斑驳的污渍,空无一物,阳光褪去黑暗来临,意识开始从案上的美人画卷中醒来.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周围尽是腐朽与破败,当年的美好平静,如今看来真如一场梦一般,穿堂风从窗棂吹来,让宋植感觉到丝丝冷意。
    “嗯?”
    宋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慢慢的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下一瞬,一阵怪笑,从寂静的院子中传来。
    “桀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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