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上的环节和流程我都信,但还是希望有更公平公正的措施,”冯惊涛摊牌道,“目前润泽采取招投标中心随机抽取专家成立评审小组打分的模式,正常情况下我们充分相信专家组的独立性,可如果存在行政干预的话那就难说了……”
    方晟愣了一下,问道:“冯董事长觉得存在行政干预?”
    在这种层面,涉及这么大工程,可非常严重的指控,坐实的话要双规判刑的!
    冯惊涛缓缓道:“上周五郑诗长的秘书打电话到招投标中心,询问哪些单位参加高架项目竞标,当听到‘夼工机械’后冷笑,说这家伙又跑到润泽掀风作浪了!方书计,就凭这句话,招投标中心难道不知道怎么做?那些专家难道都活在真空,听不出诗长的敌意?”
    有点棘手了。
    顾秘书是郑南通从白洋带过来,他的态度就代表郑南通的态度。
    方晟也缓缓说:“这句话若摆到台面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而且只是打电话,有没有录音?谁说得清顾秘书讲这句话时的语境,是很严肃,还是戏谑?”
    “有证据我就直接找仁相书计了,还用费这么大劲?”
    魏仁相是申委常伟、申纪委书计,有“铁面仁相”之称,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蜕层皮。
    方晟情知冯惊涛从申城跑过来并非特意告状,告状也轮不到自己管,八成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次竞争,因此心里应该有了想法。
    “冯董事长觉得如何避免行政干预?”方晟问。
    冯惊涛不假思索说:“市招投标中心只作为监管方,测评打分交由第三方机构进行,现场直接公布打分结果!”
    方晟沉吟道:“轩城有很多类似机构,这样的话对润泽本土企业不公平,冯董事长认为呢?”
    “哪怕请京都第三方都无所谓,夼工机械输了也无所谓,我们在意的是公平竞争。”
    冯惊涛说得大义凛然,方晟却知越是如此背后越有玄机。
    方晟喝了口茶,举手投足间脑里闪过七八套说辞,等放下茶杯已打定主意,微笑道:
    “冯董事长反映的情况很重要,高架项目是百年大计,质量必须放在首位,因此要选取最有实力的施工单位;至于招投标方式,无论采取哪一种只要出于公心,我看都不是问题。”
    送走冯惊涛和计先生,方晟站在窗前长长沉思,斟酌良久拨通铁逵的手机,恭声寒暄了几句然后请教道:
    “向铁书计请教件事,夼工机械在轩城有没有做重大工程,风评如何?”
    “冯惊涛想做润泽什么项目?”
    “高架,下月初两条高架主体工程即将公开招标;刚刚冯惊涛亲自过来找我,并说郑南通对夼工机械有成见,想由京都第三方介入打分。”方晟简洁地介绍道。
    铁逵沉默了将近半分钟,道:
    “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在申商会地位仅次于常天,可做工程夼工机械真的不行,通常都是拿到项目后转包分包,自身技术力量达不到要求。”
    “现在招投标的前提就是严禁转包分包啊。”
    “在临海哪个敢举报他,就算举报了谁来查?只要工程质量达到要求就皆大欢喜,”铁逵道,“轩城这边的项目,我可以在冯惊涛面前摆摆老资格,直言不讳说做不了别硬做,不然很吃力的,他好歹卖我几分面子。白洋那边闹得比较僵是因为郑南通接到举报动真碰硬地查,冯惊涛请申领导出面打招呼都没辙,双方算结了仇。”
    这么说来郑南通倒是正义的一方!方晟心里沉甸甸的。
    铁逵又说:“从工程质量等方面考虑,不建议让夼工机械进入润泽市场;但之前你已得罪了常天,申商会势力远远超过你想象,所以……哪怕拒绝也得委婉些、巧妙些,把郑南通当作挡箭牌也可以,总之不要正面冲突。”
    谢过铁逵的指点,方晟内心深处更沉重了。
    转眼间到了傍晚,方晟正在考虑是不是约苏若彤游泳,夏正淳象做贼似的从微掩的门缝里钻进来,轻声道:
    “不好意思影响方书计下班,有……有个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你说。”
    夏正淳想了想先转身反锁好门,声音压得更低:“已经查到铁树开花贷款公司的源头,也就是资金来源,它就是——润泽合作商会!”
    他以为方晟会震惊万分,谁知方晟眼睛都没眨半下。
    联想吉林提供的情报,润泽商会与铁树开花贷款公司、陵河小区事件基本串成一条线,唯一疑惑就是——
    “商会跟娄伯林什么关系?”方晟问,“铁树开花贷款公司的高利贷把陈洛逼上绝路,娄伯林凭什么出面帮他借银行贷款;陈洛一跑等于放了娄伯林的鸽子,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准确地说放了娄成坤的鸽子,”夏正淳笑道,“陈家集房产公司、陈洛就是娄成坤的白手套,陵河小区真正的开发商应该是娄成坤。”
    方晟一听就明白:“陈洛是陵河小区的项目经理,具体负责开发事宜,所以当陈洛说资金紧张时,娄成坤真以为开发房产需要,不惜让娄伯林跑到申城要贷款!”
    “娄成坤和陈洛以前是真正的铁哥们,很显然在陵河小区开发上,娄成坤所托非人,而陈洛利用了朋友之间的信任,”夏正淳看着笔记本说,“眼下还有两个疑点有待调查,一是如方书计所说,娄伯林为何忍下这口气没跟商会翻脸;二是陈洛好端端借什么高利贷。尤其第二个问题弄明白后,陵河小区相关利益方的关系就基本理顺了。”
    “其实不管陈洛出于什么原因借高利贷,商会都应该对陵河小区烂摊子负责,可以这样理解么?”
    夏正淳明白方晟话里的意思,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就是我拖到这会儿才过来汇报的原因,方书计,从润泽乃至临海,商会势力强大到您难以想象的地步。这么说吧方书计,据我在申纪委一位私交很好的朋友统计,近五年来栽在商会手下的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人数是申纪委直接查处的2.4倍!”
    “都使了什么手段?”
    “招数都差不多,无非是行贿后举报、美色相诱后抖露出去等等,最终结果也是纪委介入,”说到这里夏正淳身子前倾,低声说,“虽说这样,但商会的渗透来自四面八方,有可能收买秘书、您家人、朋友……总之相当相当厉害。刚才您说娄伯林为何忍住气,我想汇报句***,润泽人都知道娄伯林聪明绝顶,为大局暂时忍让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娄家家族都在润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方晟久久沉思。
    夏正淳见状知趣地把话题转到专案组工作,作为市局副局长领导申厅党组成员,这个组长做得蛮尴尬。白翎离开后夏正淳以兼任工作太多为由,把领导权归还给了穆城,依然回到两个组平行查案的状况。
    陵河小区事件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已啃下硬骨头,剩下工作量不到百分之十;专案组工作却才刚刚拉开序幕,因为穆城等申厅人员本来是查绡纱夜中会,结果被白翎强行并入上回多名特工、特警失踪案,短跑变成马拉松,穆城苦不堪言。
    当前专案组主要侦查方向是重点排查蔡阿林等影子组织成员活动轨迹,包括附近所有监控画面以及接触人员调查;另外还有个疑问,那就是影子组织对绡纱夜总会当晚的行动有清晰预判,似乎事先猜到即将发生什么,因此才敢于把小丁抛到荒野等死,制造出小丁是当晚冲突受害者的假象。
    对穆城来说,调查工作路漫漫其修远矣。
    夏正淳离开后,方晟坐在桌前凝神想了会儿,这才通知苏若彤一起去游泳。虽然已过了下班时间,她还守在办公室等通知,因为方晟下班时间反而不确定,开会、谈话、活动等等拖个半小时四十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游到一半休息时,方晟闲聊式地问机关大院对新上任诗长有什么反应,苏若彤不假思索说都很怕他,说郑诗长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仅自己狂,还要大家跟着都狂,这就太可怕了。
    方晟笑道我也是工作狂,大家不怕么?
    苏若彤认真地说您做事有分寸,而郑诗长是由着性子乱来,根本不考虑后果,听说吧,从这周起正辅办那边没有休息了,周日正常上班!
    方晟吃惊地说是吗?幸好把你调到诗委办,不然岂不是跟在后面受累?
    苏若彤甜甜笑道方书计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要不待会儿让您一局?
    她说“小女子”三个字,那清纯可爱的俏脸,不由得让方晟想起周小容,当下心中一荡,摆摆手笑道不准让,一定要体现公平竞争!
    苏若彤说还有啊,新诗长一上台就考察企业,雄心勃勃要把本地企业包装上市,听说老板们闻风而动削尖脑袋想挤入他手里的备选名单呢。
    方晟心念一动,暗想促进本土企业上市倒是一招多赢好棋,我怎么没想到?郑南通到底在以“上市公司之乡”的东吴干过,资本运作方面驾轻就熟,上任就驶上发展快车道。
    “上午才开过常伟会,怎么没听他汇报?”方晟狐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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