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又被江珞斌的不按牌理惊呆了——自己空降没满月,甸西几百亿城投债务还没着落,怎么倒考虑调省金融办?
    但思维敏捷如他者脑中念头一闪,当即抓住“有人”二字,对了,建议调自己去省金融局的并非江珞斌,而是个别居心险恶者!
    沉思两三秒钟,白钰道:“向江省·长报告,我有京都发改委、省经贸委的机关工作经历,参与学习并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开阔了视野并掌握国际先进经济金融理念,目前正处于学以致用、将理论贯彻到实践并加以提高的阶段……”
    “嗯……”
    江珞斌又坐下,道,“通榆城投债券约2400亿,放在内地范围内不算多,也不算少,这只是绝对额而言;然而跟通榆经济体量、财正基础相比,我不说你也清楚明显加了杠杆!其中以甸西为甚,最高值居然以一市之力发行近900亿,不是胡搞吗?胡搞居然没人管,更难以想象!那些监管机构都哪去了?风控、红线、规章制度呢?!所以我来通榆其中一个任务是把城投债务降到一半以下,而你,在甸西的任务是降到三分之一以下,就是说我要降1200亿,你要降600亿,正好又是我总任务的一半!”
    白钰被突然其来的任务弄得有点懵,迟疑道:“清降600亿……”
    “对的清降!”江珞斌道,“不是象你们这回搞的180亿手法,说穿了不就是转移债务吗——城投债务转嫁到财正、国企、银行头上,剩**分延期兑付,稍有点金融常识的都会,何必派你跟庄骥东?听清楚了,我要的是真金白银地把净负债降下来,不准投机取巧否则就是犯规!”
    “近期我即将推行城投债券市值管理,一方面摸清家底全面扎口,另一方面……”
    “市值管理的事儿我已听说,那是风险关口前沿!”江珞斌紧紧盯着他,“我要听干货!干货,你有吗?”
    瞬间白钰悟出江珞斌根本不是自称的“不懂金融”,而是相当懂乃至于精通!
    在这位貌似鲁莽实则精明的省·长面前别想耍花样,必须如他所说拿出切切实实的干货。
    定了定神,白钰道:
    “向江省·长报告,关于清降几天来我的确想了很多,也形成初步框架和构想但还没来得及向市长办公会、市常委会汇报……”
    江珞斌摆摆手:“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继续。”
    “根据当前甸西实际状况,我打算四管齐下从不同角度为清降债务打下基础,一是今天刚刚提出并已掀起轩然大波的公益项目转商用计划,反对声很多几乎没有赞成,这里面明显牵涉利益输送问题……”
    “我听说了,下一个。”
    “二是保护优质资产保存火种,锁定现金流好的、小幅投入就能盘活的、具有重大潜力的,通过剥离、置换、换股、现金购买等方式,从城投债项目的核心资产里挖出来加以保护,这是甸西未来经济发展的火种,打死不能卖!”
    江珞斌指指他道:“来之前我就跟相关领导说过,如果小庄小白把甸西家底子典当了还债,就不是满意的答卷而根本不及格,今年底明年初照样换人!”
    白钰沉声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不会摔得更深!债务违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产生躺平心理变成老赖……三是做好切割分流,必须还的债肯定要还,但人为挖的坑以及明显烂资产、扶不上墙的项目,要有壮士断腕的准备——融资平台不可以破产清算,表现为地方正府的应收账款,我的设想是依托信用等级高的平台把应该由正府承担的城投债务买下来,从明债转化为暗债,实现债权从低信用高负债主体向高信用低负债主体的转移,继而成为财正表外科目隐性负债……”
    “隐性负债也是负债,同样要清降!”江珞斌还扣着这一点。
    “向江省·长报告,今天上午我已经吹风甸宝彻底企业化经营,目前所有在岗人员只发生活费,隐含的前提就是让真正企业化的甸宝放下正府代言人架子去深度参与城建项目,一方面把收购来的债务转化为股份,另一方面甸宝成为所有城建工程的项目方,以前拿10个亿做3个亿4个亿的事,现在起码做到9个亿。不愿意也可以,由承建方工程商主动申请公益转商用。”
    江珞斌似完全听懂白钰表达的意思,都不给他思考时间,接着问:
    “刚刚都说的内循环,就债务谈债务;优化和改善外部环境方面有什么设想?”
    白钰也真是被逼到墙角,当然在省·长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哪怕就算江珞斌并非出于善意,以正省级身份都不可能贩买贩卖。
    “由于时间紧张我还来不及做更多调研,不了解前任邵市长对甸西城建总体规划,以我对47个项目布局以及地理地势还有人文环境观感,如果有根线把这些项目全部连接起来,整个城市就活了,也能极大推动甸西经济等各方面飞跃发展。”
    “哪根线?”江珞斌问。
    白钰掏出手机调出甸西城市行正地理图,手指沿着其中一根曲线从东画到西,然后道:
    “甸西江。”
    西南乃至大南方都习惯把稍微大一点的河称作江,因此甸西江实际就是条贯穿甸西城区的大河。
    盯着那根曲线足足看了两分钟,江珞斌陡地笑笑,道:
    “是不是搞水利工程得心应手,把关苓的经验搬到甸西?那可不一样喔。”
    “我敢向江省·长保证两条,一是绝对不额外负债;二是不兴师动众不劳民伤财!”白钰郑重道。
    江珞斌挺直身子倚到椅背上,表情大有玩味地说:
    “这线那线我都记不住,我只记得清降600亿,如期硬碰硬完成就是大功一桩,否则……”
    白钰道:“我明白,江省·长。”
    “好,就谈到这儿吧。”
    江珞斌顺势结束会谈,白钰遂知趣道声晚安后离开。
    出了门还由一层一级秘书送出一号楼大厅,远处柴君忙不迭迎上前,凑在耳边轻声道:
    “在您之前江省·长会见了庄市长,据说谈得不怎么样……”
    “哦?”
    “具体情况不明,反正庄市长出来时脸色不太好,”柴君声音更低,“然后临时通知您过来……本来没这个安排,庄市长会见前一个多小时就接到通知了!”
    白钰恍然大悟,顿时庆幸不已。
    由此证明从空降以来逢人只说七分话的策略很成功,自己仅仅在庄骥东面前提到“公益转商用”和“市值管理”两点,都被拿到江珞斌面前兜售。未曾想江珞斌却非好糊弄的领导,一直穷追不舍逼得庄骥东词穷,这才临时决定让自己过来谈话。
    虽然谈到最后都没弄清江珞斌的立场,或许他根本不存在立场而急于拉拢自己实现清降目标,完成京都交办任务。
    省·长跟省·委书计不同,要真正做事并拿出实绩的,从这一点分析江珞斌空降通榆以来的言行都有脉可寻。
    信步回到所住的宿舍,蓝依已经陪靓靓睡了,白翎正坐在客厅等待。
    “妈妈还没睡啊。”白钰笑道。
    白翎也笑:“搞情报工作的都是夜猫子,这会儿哪睡得着?新省·长来了么,一号楼都戒严起来了。”
    “刚刚跟我谈了会儿,下达清降600亿任务。”
    “给年轻干部压担子很正常,”白翎轻描淡写并没当回事,转而道,“小宝,知道我这次来除了全程保护蓝依,还有啥事儿?”
    “呃……”白钰胡乱猜到,“查找影子组织线索?”
    “影子组织千万别碰,否则一辈子不得清静!”白翎慎重道,紧接着从身边包里取出一件玉器,是一条小龙面前盘恒着一条蜿蜒起伏的老龙,“看看这个。”
    白钰接过来掂了掂,很内行地说:
    “明清时期常有的玉器题材,叫苍龙教子,又叫玉龙钩,皇宫贵族人家生活用品。”
    “明清吗,你确定?”
    “舅舅以前教过,鉴定玉龙钩年代有个小诀窍,如果卡口即两个龙头间隙能放进小号毛笔说明是清代,放不进就是明代。”
    白钰边说边取来根吸管再用餐巾纸层层包裹成类似尺寸,轻轻一搁,正好放入卡口里。
    “清代没错,”白翎继续考儿子,“是不是卖家所说的乾隆玉龙钩?”
    “舅舅还说乾隆时期老龙头要高于小龙头,才有教导的样子,这俩龙头一样高,不对。”
    “好,上路了,继续说。”
    白钰将玉龙钩侧面迎着光亮转了一圈,道:“老钩全靠手工打磨,龙头呈U型转弯,它这形成切角不对,应该是晚清光绪、宣统年间机械加工而成,新货!”
    “都说到点子上了!”
    白翎点头赞许道,“两个月舅舅在琉璃街看到这个,紧接着他所在的收藏圈不时在各地都有发现,说明什么?”
    “不是零打碎敲的仿制,而是规模化、成批量制造赝品的造假集团?”白钰疑惑道。
    “十多年前爸爸在晋西打掉内地最大、最猖獗的造假集团后,古玩造假深受重创,文物市场一度回归清朗正常的交易环境,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来势还很凶猛!”
    白翎神情冷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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