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城潞垌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叫柳家伟,很岭南的名字,如果在勋城大街上叫“家伟”起码有二三十个人答应。
    但柳扬扬选择注资潞垌工程,重点却落在老板姓柳——总经理柳家伟,控股大股东柳扬扬,乍看好像一家人。
    路桥建设方面,白钰最信任以此发家致富的天堑集团:全额垫资免除财正后顾之忧;强大无匹的资金技术实力在暨南也屈指可数。此外省城另一家参加投标的公司影子股东也是天堑集团,那是数年前承揽勋城地铁关联项目时所注册,可以说在省内已搭建足够的人脉资源。
    问题是屠川发不这么认为。
    中标结果宣布后各自散去时,他纠集六名手下一字排开拦在柳家伟车前,警告若不下车“聊聊”立马把车砸了!
    柳家伟坐在车里面无表情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白痴。不知何时,屠川发陡地发现四周十多个彪形大汉步步逼进,当即色厉内荏叫道:
    “你们你们干啥?老子在湎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随便一个电话叫你们有来无回!”
    柳家伟做了个手势,彪形大汉“呼啦”一涌而上将屠川发等人按在草地上。有两个手下试图拚命挣扎被当场敲昏过去,其余均乖乖不敢再乱动。
    柳家伟披着军绿色大衣下车,来到面前皮鞋用力踩到屠川发脸上,弹了弹手里香烟,烟灰拂拂扬扬落到他头发上。屠川发也是常年混江湖识时务懂得进退的人,当下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柳家伟夹着余烟袅袅的烟头在他眼睛底下晃了两下,却带着笑意道:
    “回港口呆着,懂啊?下次再让我在湎泷城里看到,柳大钩就成柳半钩开个玩笑。”
    说罢在屠川发身上摁熄烟头,也不管把价值上万的外套及衬衫都烫穿了,拍拍手扬长而去。
    等车子拐弯驶上大路,手下们才上前扶起屠川发,个个表忠心出主意:
    “这家伙太嚣张了,回头到省城找道上兄弟收拾他!”
    “银秋滩高架工地叫他车开不进,人出不去!”
    “潞垌工程的货车有一辆砸一辆,有两辆砸一双!”
    屠川发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低声道:“去三元华菀。”
    六大金刚排名第二、港口**分局局长屠友军就住在三元华菀,屠川发是被柳家伟的黑道风格吓破胆了,直接过去诉苦兼求援。
    屠友军住在位于东首的独栋别墅,进了客厅,屠川发不由一愣:沙发、椅子坐满了分局警官,屠友军则敞着衣衫怒火万丈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气氛非常沉闷。
    轻声询问身边分局刑事大队长方知,就在半小时前,与屠友军住一个小区的分局治安大队长杨志豪,接到电话出门拿快件,然后当场摁倒在地紧接着被市纪委的人带了回去!
    从头到尾,屠友军以及管委会都没接到市纪委通知,问屠郑雄也不知道。
    屠友军听说后气炸了天,当即打电话给市纪委李副书记,不管对方是否知情发了一通火:杨志豪是港口**分局班子成员,正处级干部,市纪委有权对他进行调查但必须经市常委会、港口管委会批准,并告知港口**分局主要领导。市纪委非但不履行以上正规程序,还采取诱捕方式光天化日下对杨志豪粗暴执法,性质十分恶劣,港口**分局干警都感到非常愤怒和不理解,希望市纪委给个说法!
    李副书记只软绵绵说了一句:具体我不知情,好像白书记亲自下的命令。说完好像手机烫手似的赶紧挂断。
    再打给屠郑雄,他似乎正跟某省领导谈话,匆匆说“等会儿”便挂了。
    面对坐满一屋子的港口分局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此时占据屠友军心头的不是愤懑,而是恐惧——
    港口**分局虽自成体系独立于市**局管辖范围之外,领导们可都住在市区!
    市纪委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抓捕杨志豪实质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令得分局上下寝食难安,都害怕什么时候被无缘无故抓了去。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官方消息证实杨志豪被**,也不清楚到底犯了什么错。
    过去几十年城港关系再差,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坚冰正被一点点打破。从白钰亲自带着警察到港口管委会众目睽睽下抓走任栋,就敲开屠家治下滴水不漏的岩石。
    屠友军突然有些后悔,陈安被杀那夜柏艳霞为着柏家孩子晓优安危亲自打电话时,自己态度过于生硬、处理得过于毛糙了。对方再不济也是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以前在屠家势力占据压倒优势时无能为力,如今新任市委书记等于跟屠郑雄摊牌开战,柏艳霞代表的市纪委就发挥重要作用了。
    早知委婉些、隐晦些,起码场面上的态度尊重些,也不至于平白树个强敌,人啊顺境时不能太张狂,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川发有啥事?”屠友军见他一付狼狈样,转而问道。
    “算了,跟友军你这会儿麻烦相比,我那边根本不算事儿。”
    屠川发识相地说。
    闻弦而知雅意,屠友军将他叫到阳台,重重吐了口气道:“川发听我说一句,你那个公司以后就在港口范围做做活儿,市区这边别插手!现在人家盯上我们了,虽说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准,但到头来倒霉的总是冲在第一线的,明白我的意思?”
    屠川发吃惊地说:“友军,都还没怎么较量怎么就这可不象你的风格啊友军!”
    “因为自家兄弟我才私下提醒,在我的位子了解的东西比你多得多,”屠友军叹道,“你身在企业进退自如,就算被骂缩头乌龟又如何?我不行啊,节骨眼上被刀架着冲到前面,已经做好所有准备!”
    “局势很糟糕吗?姓白的才来了半个月哇!”
    “半个月里郑雄连打败仗一退再退,现在白钰往上已经闹到申委书记前面,往下刚刚抓走了我最得力的干将!知道吗川发,这个白钰跟以前历任市委书记都不一样,人家首先要保官位,其次才想着从屠家争权夺利;白钰目的就一个,全力以赴干掉郑雄以及屠家势力,把港口正式纳入湎泷市管辖之下。”
    屠川发反倒舒了口气,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姓白的真要想干掉屠家,岭南那个家族第一个不答应!我不清楚屠家每年进贡多少,但到现在,很显然并不仅仅出于救命之恩。”
    “麻烦就在于到目前为止白钰没有显示出对岭南大家族的畏惧,”屠友军烦恼地说,“我们也闹不清原因,或许他觉得白家与岭南平起平坐没必要让步?或许别的什么”
    屠川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有人多方了解杨志豪的同事及分局治安大队近来的情况后初步摸到线索:
    可能与上周某保安公司申请在港口设立分公司有关。
    设立保安公司分公司属于特种行业管理,治安大队负责申报资料的审核、调查、审批、验收以及后期监管工作。
    一直以来在内地大多数城市保安公司都是**局的自留田,也是白手套,很多不便从账面上反映、不想上缴财正专户的收入,往往都汇到保安公司过渡一下然后转为小金库用作**系统内部福利:
    110报警服务费、夜间巡查联防费、治安联防管理费等等,诸如此类。
    特种行业特种要求特殊管理,通常来说**局都会牢牢掌握好这块自留田,不肯其它民营性质保安公司涉足,以确保肥水不流他人田。港口则要加个更字,保安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以及中层干部都安置的屠家亲戚,根本就是家族企业,怎么可能允许外来民营企业抢饭碗?
    不肯就不肯,就说材料审查不合格,安全资质不够、本省服务年限不足或随便什么理由打发了就是,怎么闹出事儿呢?
    治安大队那边说杨志豪**病又犯了。送申报材料的女老板年轻漂亮,说话娇滴滴象小姑娘,杨志豪最爱老牛吃嫩草,见了她便心猿意马起来,也没把话说死,一直说要“研究研究”;然后暗示女老板要舍得付出,放得开才能成大事。
    女老板不知听没听懂,似拒还迎地就是笑,笑得杨志豪春意荡漾,居然将她骗到办公室反锁上门准备就地正法——
    结果出人意料,杨志豪在办公室里被揍了个半死!极具戏剧的是,女老板毫无顾忌下重手折磨时,他痛苦的呻.吟、惨叫和挣扎声响,外面干警们在走廊间听到后只是“会意一笑”,均想这回头儿爽死了。
    女老板揍完后居然还报警,然后趁着混乱不知所踪。
    现在推测,女老板必定深知港口分局护短,没向管委会反映而直接把录音录像等证据提交给了市纪委。柏艳霞上次亲自报警遭到分局无视耿耿于怀,得到第一手确凿证据且在此大背景下恐怕不经白钰同意就敢悍然下手!
    更何况柏艳霞怎么可能不向白钰请示,白钰又怎么可能不批准?
    听完大致情况屠友军脸色铁青,半晌没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两军对垒关键时候猪队友送上神操作,等于双手捧着枪给敌人直接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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