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掩住了月光,灰蒙蒙的暮色将穹顶笼罩,月下寂寥,一阵夜风刮来,卷起时雍身上的法衣。
    她看了赵焕许久,嘴角突然一牵,凉凉地笑开。
    “楚王殿下不辞辛劳,从京师追到玉堂庵,又大晚上从庆寿寺过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而你想告诉我的?”
    赵焕目光微热,深深凝视着她惨淡的小脸,近前一步,“跟我走。雍儿,当初我不能保护你,现在可以。当初我做不到的一切,现在我都可以。”
    时雍心里一惊,看着赵焕烁烁的目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正想试探试探他到底靠什么夸下海口,庵堂里面便传来一道尖利的喊声。
    “不好了,有贼!”
    大晚上的,有人偷到尼姑庵来了?
    赵焕盯着蠢蠢欲动的时雍,嘴角微抿,眸有凉意,“雍儿,你相信我,从此我再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以前给不了你的,如今都能给你。”
    好大的口气!
    时雍微微眯起眸子,听到庵里起此彼伏的喊声,看到一盏又一盏突然亮起的灯火,冷笑一声,“走,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昌府。”赵焕听她这样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希冀,“我们去东昌府,一个由我做主,再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地方……”
    东昌府做藩王。
    那是赵焕的老爹为了安排的就藩地。
    时雍顿了顿,生硬地回道:“就算你做了藩王,还不是要受朝廷节制,除非你学先帝——造反,夺了你哥的皇帝,将你的侄儿赶下监国太子的宝座。”
    赵焕道:“有何不可?同一个爹娘生的,为什么他可以做天下之主,而我只能夹着尾巴去东昌府做一个藩王?这公平吗?不公平!”
    古代皇权制度下的兄弟情感,牵扯太多权利与荣辱,干系的不是一个人,还有他们的后代,子子孙孙的荣耀。这也是为什么都说自古皇家只有君臣,没有父子兄弟的原因。先帝安排赵焕去东昌府就藩,也是有隔开山水,让他兄弟二人各自安好的意思。
    时雍认识赵焕已非一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焕居然早有反意,听这语气,分明已有准备。
    时雍笑了笑,抬起双眸望向夜下突然沸腾起来的玉堂庵,冷笑一声。
    “这庵中贼人,不会也是殿下安排的吧?”
    赵焕侧眸一望,“不是。”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砸在鸡圈里,鸡仔发出一阵恐慌的咕咕声,扑腾起了翅膀,时雍走过去想要一看究竟,却发现那是一个从墙上落下的破烂瓦罐。
    一个小尼姑正从庵堂过来想通知时雍,看到此物,尖叫一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郡主,师太叫我来问,庵中遭贼,你们这边可有事情?”
    时雍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便听到乌婵一声娇喝,带着彩云从厢房冲了过来。
    “阿时,你没事吧?赵焕那狗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乌婵手提长剑,走近才看到就站在时雍背后不远处的赵焕,愣了愣神,似乎有点奇怪时雍居然还跟他在一起,“阿时?你怎么……”
    时雍没有多说,只淡淡道:“小师太说庵中遭贼。婵儿,你去看看少将军。”
    乌婵怔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可看?”
    时雍道:“少将军吃了药,身子没有恢复,看看比较放心。”
    说罢怕乌婵不肯,她又补充一句,“总不能出了事,怪我医术不精,对不对?”
    这么一说乌婵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彩云往陈萧的厢房去了。
    时雍慢慢转过头,看向檐下冷静等她的娴衣,喉头突然有些艰涩。
    这是赵胤派给她的丫头,可是娴衣性子稳重,与她关系很好,即便看到她同楚王说话,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阻止,不走近,但是也没有走远。
    只是,她分明一言不发,眸子里却似有行业千言万语。
    “娴衣姐,劳驾你去问问净玉师太,贼人可是捉住了?需不需要相帮!?”
    庵中一群女流之辈,老的老,小的小,若是贼人厉害,她们肯定拿人家没有办法。
    乌婵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赵焕,有些不放心。好在,楚王只有一个人,郡主身边还有暗卫白执,有白执保护她,应是无碍,娴衣沉默片刻,轻道一声“好”,便迅速转身,衣摆转瞬隐在了夜色里。
    “贼人往那边跑了,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
    “快!往西厢房那边去了……快追!”
    一群尼姑拿着扫帚铲子扁担,在玉堂庵里追来赶去,几个贼人从厢房背后迅速攀上房顶,在玉堂庵的屋脊上健步如飞,对大批追赶的尼姑视若无睹,一个个跟老鼠似的四处乱蹿,完全没有章法。
    时雍仰头看着,正思忖这些贼人是谁人派来,耳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不停地摇动。
    响声不是从玉堂庵传来的,但是冲击力很大。
    一瞬间,房舍瓦片下滑,树木疯狂颤动,一只鸡仔被落下的瓦砸倒在血泊里,发出痛苦的悲鸣。
    时雍第一反应是地震了,除了地震,她想不通还有什么能产生这么大的冲击波。
    “大黑!”时雍面色一变,在庵中一片尖叫声里,吹了一声唿哨,大声呐喊,“大黑!”
    轰!
    又是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地传来,只见一股浓烟直入云霄。
    听声辨位,仿佛是从玉堂庵的后山传来的。
    这次时雍头皮都麻了。
    不是地震,这分明就是爆炸的声音!
    深山老林里,怎么会发生爆炸?
    “不好!”
    时雍低呼一声,正要去找大黑,手臂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紧。
    “雍儿,走,跟我走!”
    时雍转头,面色冷然地看着他,“楚王殿下真是异想天开。我是赵胤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可能跟着你走?松手,你的账我回头再算,我现在顾不上收拾你,滚开!”
    赵焕面色微变,沉声道:“你怎么想我都好,便是恨我也无所谓。但是今晚,我一定要救你。”
    救她?
    时雍听出弦外之音,“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赵焕捏紧她的胳膊,四处张望一下,眉头紧皱,“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哼!我信你鬼话。”时雍挣扎一下,想要借机取出腕上的银针,却被赵焕抢先一步识破,他猛地张开双臂,将她狠狠抱住,就地一滚。
    砰!
    耳次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在地面的颤动里,时雍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一个转头,发现不远处的厢房突然坍塌下来,房顶仿佛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个大坑,四处是慌乱的惊叫和喊声。
    “炸药!”
    “有炸药!”
    “贼人在庵堂里放了炸药!”
    乌婵吃惊地感受着天摇地动的震感,一阵头晕目眩。
    “少将军,你多保重,我去看郡主!”
    这时陈萧已经穿衣起来,乌婵见他没事,转身就回来找时雍,却发现时雍已经不在原地。
    庵中各处,满是四处奔波逃窜尼姑,尖叫着躲避。
    她们穿着一样的法衣,在昏暗的夜色里,根本就看不出来谁是谁。
    “阿时!阿时!大黑!大黑!”乌婵提着长剑在滚滚浓烟里四处寻找,碰到了循声前来的娴衣,以及追击至此的白执,唯独不见时雍的影子。
    最后,他们在厢房里发现了木梁倒下砸中了后腿的大黑。
    可怜的狗子倒在血泊里,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嗷嗷地叫。
    “大黑!”
    乌婵脸色一变,冲过去想要将瓦砾砖石里的大黑救出来。
    塌掉的厢房随时可能再次倒下,极是危险。她咬着下唇,不管不顾地往里冲,陈萧上去拖住她,便丢到一边。
    “你疯了!”
    乌婵看到他就来气,“滚!我要救大黑,你看不到吗?大黑被砸到了。”
    陈萧沉下脸,手臂一摆,怒喝一声。
    “给我原地站好。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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