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弟依稀记得弟弟被那老神仙领走的那一刻,那是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
    刘员外拉着他的手千叮万嘱,可是少年却几次想抽回手,对于老爹的话也没有放心上。
    刘苟氏抚摸着少年秀气而白晰的脸,不住流泪,希望他能跟师父好好学艺。
    她还苦苦哀求老神仙,若是孩子犯了错,千万不要打他。
    自他长到十六岁,也只有姐夫揍过他一顿,父母也根手指头都舍不得戳一下。
    老神仙和蔼的答应了,他捋着颔下雪白胡须笑道:“请老爷与夫人留步,我这人从不会责罚徒弟,好人家的儿女,怎么舍得责罚呢。”
    刘招弟欲言又止,其余三个妹妹也是如此,她们的除了痛恨还包含着其它复杂的感情。
    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只因出生在一个原生家庭里,吃尽了苦,活得猪狗不如。
    好不容易熬到爷爷奶奶死了,父母还变本加利要她们做扶弟魔,可是她们实在扶不起了。
    好好一个家,如今五进的院子,四进都典当给乡邻了,只有最外面的一进院子还是自己的。
    只是父母还不知足,若不是这个老神仙到来,难道非把她们姐妹四个逼死,才算了事吗?
    往事不堪提,刘招弟神情恍惚间,依稀看见弟弟站在跟前。
    她笑着伸出手去:“秀儿,你终于舍得回来看姐一眼了。”
    可是眼前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是她孙子,长得与弟弟昔年一模一样。
    刘招弟朝孙子微笑道:“靖儿,我又梦到你舅公了。”
    陈凯如今已开始启蒙了,会背三字经,还会背好多唐诗。
    小小年纪还会管账,喜得刘招弟整天夸他聪明。
    她儿子如今也在邻县当个捕快,不识字只能跟爹学武艺,去当个苦命的捕快。
    为何不让陈云良在丈夫手下混?刘招弟自然有自己见解,她觉得孩子在丈夫手下,不会上进。
    结果沈县令来了后,儿子反而逃过一劫。
    在给丈夫上金疮药时,她边心疼边掉泪。
    好在儿子没有受牵连,若是他的县令也这般,不让她活了。
    陈凯却举着手里的一张银票:“奶奶,一个大叔给的。”
    刘招弟连忙向着人流里张望,边追过去,大叫:“秀儿,我知道是你,我看见你了……”
    她突然瘫倒在地大哭起来,这么多年所有的怨恨,随着岁月早已淡化,剩下的只能深深的牵挂的思念。
    可是弟弟竟然不肯原谅她,她越想越伤心,哭得更大声。
    突然陈凯过来递给奶奶一块手帕,同时说道:“奶奶,这儿还有一封信。”
    刘招弟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叫道:“小宝,快念给奶奶听。”
    其实陈凯已看过几遍,可是里面有几个字不认识,他只好断断续续念起来。
    但是刘招弟却能猜出意思来,孙子太小,有好多字不识。
    她在地上又哭又笑,无数街坊惊奇地看着她。
    一个街坊同情地问道:“老板娘,强盗抓住了吗?”
    刘招弟却自豪地举着信道:“是我弟弟回来了,这是他的信,还有两百两银票。”
    邻居们蜂拥上来,争相读他的信。
    只见字迹英挺,充满豪气,落笔正是愚弟刘少山。
    刘招弟激动在打开父亲留下的信札,果然里面记载他所求来的字:少山。
    字是二十岁才能用的,因此有好人家从小求来字,便记在信札里,以免将来起纠纷。
    当然成年人也有再取号的自由,号与字可以并行称呼与使用。
    古人经常有这个号,那个号,而字却是终身用的。
    突然一人过来将银票一把夺走了,此人竟然面皮白净,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刘招弟大怒道:“秦冬生,你干嘛抢我银票?还给我,否则我与你没完。”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女子突然大哭道:“大姐,他已写下休书,将我赶出门了,我该怎么办啊?”
    刘招弟愣住了,自从秦冬生上次受伤回家,便性情大变。
    他对妻子是百般挑剔,如今还要写下休书赶妹妹出门。
    刘招弟大怒,似母老虎一般扑上去,擂着那个可恶的小白脸。
    她厉声喝问道:“秦冬生,你是人吗?好了伤疤,忘了疼。”
    秦冬生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我娶你妹,就是娶了个扫把星,昔年她连累我多少?为了你那可恶的弟弟,她补贴娘家多少钱?”
    刘招弟虽然力大,可是没有武功,他浑似未觉一样。
    相反刘招弟痛呼一声,她的拳头竟然肿起来了,众人也相顾骇然。
    突然间他手里一空,只见一个陌生的瘦高男子,将银票夺走了,回头将银票交给了刘招弟。
    刘招弟惊喜大叫:“二妹夫,你怎么回江南来了?”
    展修元大笑道:“包文举大人回南京任知府,我就回来了。”
    展修元虽然精瘦,可是骨架大,因此气势雄浑,秦冬生竟然不敢动手。
    两人不是一个级别的,自己虽然是神游境,可是对方起码是地仙境中阶的。
    最可怕的还是展修元脸上有道疤,竟然从眼角直拖到下巴上,虽然不是极深,可猛然看见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而且他不是很大的眼睛,竟然冒着寒光,凶焰十足。
    秦冬生讪笑道:“二姐夫,这银票咱们四家得平分啊。”
    展修元冷冷道:“就算平分,只分你家五十两,如今你已休了四妹了,与你没有关系了。”
    秦冬生涎着脸皮道:“怎么没有关系,当初是她这败家娘们补贴娘家的,如今不该补偿给我吗?”
    展修元指着四妹夫道:“你给我滚,我说你没有份就没有,再让我看见你,小心你狗腿。”
    秦冬生悻悻道:“你是皇帝吗?你说的话是圣旨吗?我不服,一定向沈县令递状纸去。”
    说罢他灰溜溜走了。
    刘招弟看了一眼妹妹,非常心痛,如今只有先将她安排进店铺。
    儿女快成家了,偏给丈夫写下休书,这叫什么事啊?
    不久二妹与三妹也连袂而来了,如今四家全部搬到苏州城里住了。
    老家除非清明祭扫,否则不愿回去了。
    这时陈焕生骑着高头大马,押解一列囚车回城了,竟然抓到了七八个强盗。
    刘招弟想上九华山去上香,可是路途实在太远了,这一去得半个多月。
    而且苏州也有好多有名的寺庙,最有名的是城北报恩塔寺,所以她才半天就烧香回家了。
    因此今天歇业一天,所有小二也放假休息,他们便回家去了。
    劳碌了许久,能够休息一天,他们是求之不得。
    可是妹妹们来了,刘招弟便重新将店铺门打开。
    但是今天不营业,因此便在店铺外放了歇业的告示。
    刘求弟如今身体臃肿,满脸枯黄,无比油腻。
    相反二姐刘寻弟还是那么苗条,颇有姿色,一脸精明。
    她虽然穿得普通,可是据知情人说她竟然在地下 钱庄里放贷,竟然拆借银两给赌徒们。
    至于展修元知不知情,别人当然也无法查知。
    刘找弟虽然身材也臃肿,可是比四妹要精致多了,至少她气色好。
    刘招弟长得不像父母像外公,因此身材也瘦高,面色也不好。
    当看见丈夫抓回强盗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放下心来。
    强盗抓住了,丈夫性命无忧了,她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了。
    否则丈夫夜里睡觉也无法翻身,日子实在难熬啊。
    这时师爷模样的周慕白,也笑咪咪拎着一大刀肉进门了,原来他正好请假回家了。
    他不在苏州城里当师爷,而在西北角的无锡市当师爷。
    原来他的上司运气并不好,几次坏了印,又几次东山再起。
    于是在江南上百个县里转悠,一会去湖州当县令,一会儿去镇江当县丞了。
    然后又去钱塘县当县令,过几年某事又暴发了,然后再去吴江当县丞。
    有一次被贬当了贡院小吏,周慕白也只能回家吃闲饭,便在街头专门替人写书信为生。
    那年日子过得最艰难,最困难时期混在人群里喝过顾员外施舍的粥。
    偏偏还给顾员外认出来了,让他老脸都无处安放。
    但是顾员外大人有大量,事后特地送给他两百两盘缠。
    他便去汴梁找生活去了,在街头算卦。
    直到听说东家又当上县令了,便再去投靠。
    吃饭期间,大伙推杯换盏,此事终于大白于天下。
    原来那个发小一直妒忌顾今朝的生意做得比自己好,而且偏偏还是同行。
    可是请人刺杀,自己手头偏偏还没有资金,于是上门借钱来刺杀顾今朝。
    听到这个结果顾员外差点蹶倒,想不到是自己出钱来刺杀自己,小丑竟然是他自己。
    这样的结局,听得陆辰瞠目结舌,就连写小说也不会这么写啊……
    少女对陆辰道:“好好把握机会,你我相见也是缘份。”
    陆辰若有所思,再回首已在小世界洞口。
    皇甫落雁已收掉了古琴,银杏姥姥却精神焕发,她竟然大有收获。
    陆辰问道:“九祖如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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