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也就那么一说,可张永还真听到心里去了。
    张永别的本事还没培养起来,告状的本事却是一流,当晚就赶紧写了密函送到京师,呈递给中宫的张皇后,似乎是提前通知皇后,你家弟弟回到京城之后可能要做出一件出格的事情,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当张皇后跟朱祐樘一起看完张永的密奏之后,张皇后蹙眉道:“延龄他要干嘛?”
    “哈哈!”
    朱祐樘则只是在一边笑。
    此时在坤宁宫的寝宫内,只有夫妻二人,张皇后也不避讳,直接白了丈夫一眼,起身将密函放到案台上。
    “陛下,你笑什么?”
    “朕在笑,延龄还是识时务的,要是朕换做是他,也会有如此表态。”
    朱祐樘似乎对张延龄的反应非常认同,这就更让张皇后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张皇后道:“鹤龄再没本事,也是他的兄长,他怎能当众说出如此之言?张氏一门可不能因为出了一个他,就分崩离析,兄弟之间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道理是如此,但你是不知鹤龄这次闹出的事有多大……”
    “能有多大?陛下不理会就好了,时间一久,事不也就平息了?”
    在张皇后看来,械斗算什么?死人算什么?只要不是谋朝篡位,就算是张鹤龄亲手杀人,事也能给扳回来。
    本来夫妻二人在对待张家兄弟的问题上,都是张皇后全力支持,朱祐樘为难。
    这次正好反过来。
    朱祐樘叹道:“换了是以前,这种事或也真不当什么,只要朕不加理会,朝中人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去说,可现在不同了。”
    “有何不同?”
    “如今延龄在朝中多有建树,又在西北立下战功,正到了朕要提拔和器重他之时,朝中文武大臣都在盯着鹤龄、延龄的一举一动,在这种时候鹤龄犯了事,那些文武大臣会善罢甘休吗?”
    经朱祐樘这一分析,张皇后面色也紧张起来。
    如皇帝所言,以前她俩弟弟干什么坏事,别人都懒得搭理,即便参劾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但现在不同,张延龄功勋卓著回来后谁都压不住,谁还不赶紧趁张鹤龄犯错的时候狠狠踩一脚?
    朱祐樘将妻子揽过来,笑着解释道;“但只要延龄表明态度,他兄长在京师中的作为,与他无关,那旁人知道针对鹤龄伤不到他,那也就不会再去计较了。”
    张皇后恍然道:“陛下之意,那些大臣要揪鹤龄的事不放,也只是为了打压延龄?所以只要延龄表现出对兄长的隔阂,那些大臣也就无可奈何?”
    “是这个道理。”
    朱祐樘笑着点头。
    张皇后长舒口气,仍旧很恼恨道:“臣妾还以为,这二弟刚有点小本事,就得意忘形,原来他是早有所虑,看来跟他兄长撇清关系,是为了保他兄长,那他这么做是对的。”
    “所以啊,皇后你要跟朕一起,成全延龄的计谋,不能表现出对鹤龄的纵容,还要表现出以后他再犯就要将他逐出家门的想法,这样既能让鹤龄收心养性,还能警示那些文臣,不要想拿一人德行有失而攻击另一人,皇后以为如何?”
    朱祐樘说这话的意思,其实也还是在偏袒张家兄弟。
    什么械斗。
    皇帝才不在意。
    大明朝都是朕的,只要两个小舅子不谋朝篡位,想怎么折腾都行。
    张皇后一笑,媚眼如丝望着朱祐樘道:“臣妾全听陛下的,明日差人去跟母亲把此意表明,不给那些大臣机会。”
    “好!”朱祐樘看到妻子如此温柔体贴,自然心花怒放,夫妻二人又到了情意绵绵、你侬我侬之时。
    ……
    ……
    两日后临近中午时,张延龄一行回到了京师西直门。
    宋明顺所亲率的京营人马已经还营述职,而张延龄只带着锦衣卫部分人马到城门口,却见朝中迎接他的人也早就在等候。
    为首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后面还有兵部侍郎阎仲宇等人,同时在一侧还见到了英国公张懋。
    “建昌伯,您辛苦了!”
    萧敬见到张延龄骑马过来,主动上来勒住马缰,扶张延龄下马,一副恭谨非常的样子。
    张延龄这才下马与众人打招呼。
    文官这边只是例行公事,张懋没有靠前,更多是萧敬在跟张延龄交谈。
    张延龄问道:“这就要入宫面圣吗?”
    萧敬道:“陛下有言,您旅途劳顿,可以先休整两日,再入宫面圣不迟。”
    休整就休整,上来就休整两日?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让我去面对?还是说张鹤龄的事想暂缓一下再议?
    “还是陛下体谅我呀,我去西北这一趟,别的感觉没有,就一个字……累!现在就想高床暖枕好好睡一觉,最好叫上三五个姬妾,晚上再喝点小酒……”
    “咳咳,建昌伯回去后要怎么休息,就不必跟老朽言明,老朽只是来奉圣谕前来跟建昌伯说点事情,涉及到户部中事的,这不您还是户部侍郎呢?”
    萧敬来是干嘛的?
    自然是传达圣意的,圣意是什么?当然是让张延龄筹措西北修筑关塞城墙的钱粮物资的。
    别人没这能力,张延龄你回到京城,入宫的事都可以先缓缓,反正你的功劳谁都知道,也不用你到朝堂上跟那些大臣说,估计那些大臣也不想听,还是赶紧把朕头疼的问题解决了,叙战功可以等你把眼下的事做完,两件功劳一起算。
    张延龄一脸感慨之色道:“其实我在回京的路上,就已得到谕旨,知道如今京师中有点棘手的事让我去办,不过好像还有另外一件事,涉及到家兄的……”
    萧敬道:“轻重缓急您要分清啊建昌伯……”
    这意思是,你大哥的事算个屁,还是赶紧把朝廷的大事解决一下为好。
    “既然萧公公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分清主次,要不我再跟英国公和阎侍郎等人叙叙旧……”张延龄目光打量向在场另外两位大佬。
    阎仲宇走过来道:“建昌伯,有关您西北军功的事情,这首级是否……需要进一步查验?”
    阎仲宇显然是站在文臣立场上的,不管你张延龄回到京师之后要为朝廷做什么,我们只管你功劳是否属实的问题。
    吹毛求疵。
    张延龄以强硬的姿态道:“你们兵部不相信我的功绩,为何不早说?我又没把鞑子的首级带回来,难道只有筑京观你们才相信确有其事?还是说你们仍旧对我是否杀良冒功有所怀疑?”
    阎仲宇没想到张延龄意见这么大,上来言辞也如此激烈。
    这一下反而令阎仲宇很是为难,阎仲宇道:“功勋拟定方面,必须要有各方的战报汇总,至于建昌伯在西北的军功……兵部会酌情拟定上奏……”
    “好好好,你们早点拟早点奏,别等黄花菜都凉了,我是无所谓,可手下的将士们可都眼巴巴等着功劳赏赐,还有不少殉难将士的家眷等着朝廷的抚恤金过日子呢。”
    张延龄的话,表明他跟兵部的人隔阂也很大。
    ……
    ……
    萧敬要赶着回宫禀告,而兵部的人也先回了。
    只有张懋没着急走,老家伙笑呵呵过来跟张延龄打招呼,同时好像闲话家常一样,问询了西北的一些事。
    “贤侄啊,你可真乃是人中龙凤,你从未涉足军旅,未曾在想你去了一趟边塞,就能斩获战功,你……背后可是有高人相助?”
    张懋显然不相信以前不学无术的张延龄,能一而再为朝廷立下大功。
    肯定背后是有什么高人的。
    张延龄看了看一旁正骑在马上同行的王守仁,问道:“王伯安算吗?”
    “呃……”
    张懋也顺着张延龄的目光看着王守仁,一脸苦笑。
    王守仁突然被二人打量过来,又没听到二人的对话,正一脸莫名其妙,此时的他也是归心似箭,等着回去跟老婆孩子团聚。
    这俩打量我干嘛?是要给我议功?
    还是我脸上有花?
    张延龄笑道:“英国公,最近生意做得可还好?”
    张懋一怔,这才捋着胡子笑道:“还好好好,多仰仗贤侄,入秋之后生意也算是顺风顺水……不是老夫的生意,是老夫熟识之人的生意。不过今年的盐引已经出到差不多,听说各盐场剩余的盐还不少呢,是该跟陛下提出一下,增加盐引为好。”
    张延龄道:“说来巧了,我跟张老你有同样的想法,朝廷之前不是缺修筑城塞的钱粮吗?为何不趁此机会,向陛下提出增加盐引?”
    张懋看了看张延龄,随即想到,这小子不会是想让我去上奏,假我的上奏去招惹那些文官的矛头指向吧?
    “贤侄,无端增加盐引,就怕朝中诸位臣僚会有意见,你身在户部,暂且为户部右侍郎,由你来跟陛下提出再好不过。”张懋是老狐狸,杜绝一切被人利用的可能。
    张延龄一脸疑惑道:“这种事不由户部来说,会由谁来说呢?张老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
    张懋发现跟张延龄沟通真的是太难。
    或许是之前跟张延龄直接沟通的机会不多,也是从来没把张家兄弟当回事。
    他心想:“早就听闻这小子言辞犀利,还好我不用天天到朝堂上跟他争锋置气。”
    张延龄道:“张老,我这里其实有个好生意,想跟你合作一下,你看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老夫从不涉足于这市井的买卖,你要找人合作做买卖,还是找旁人吧,老夫年老了,经不起折腾。”张懋一听说要合作做生意,马上想到之前被张延龄翻来覆去坑来坑去,想了想还是稳妥为好。
    张延龄无奈道:“张老你既不是来跟我谈生意的,为何还要不辞辛苦出来相侯呢?可是有家事?听说陛下最近在为我选择良配……”
    张懋一听身体不由一紧。
    想了想,自己家里还真有待嫁年岁的小孙女,虽然自家的小孙女也不算是才貌双全,但怎么说我张懋也不会跟你这小子联姻啊。
    “老夫人在都督府内,知道你要回京,自是要出来迎候一番,有军旅方面的事也能与你商讨,贤侄也不要误会老夫的用心,老夫并无它意。”
    张懋本来还是想跟张延龄探讨一下做生意的事。
    但发现要从张延龄嘴里撬食不是一件容易事,没被这小子反坑了已是万幸。
    张延龄撇撇嘴道:“我还以为张老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为何要等萧公公他们走了再与我同行?既然没大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府去,太累啊太累……”
    “好,好。”
    张懋也就想与张延龄作别。
    “那英国公,有关合作做生意的事,你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祝你生意兴隆,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做生意可以,可别耽误了朝中大事……”
    ……
    ……
    张延龄与张永、王守仁作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等分别之后,金琦凑过来道:“爷,您做生意就做生意,为何还要拉着张老公爷一起?咱自己赚钱不好吗?”
    “当然好了,我也就那么一说,我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
    “知道他不会答应还问?”
    “不问,怎么堵上他的嘴?回头我赚了大钱,他跑来质问我,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告诉他,当初我是跟你谈合作的,是你自己不乐意?”
    “……”
    金琦这才知道为何张延龄要一而再邀请张懋合作。
    张延龄越是坚持,张懋越觉得有诈,越不会去合作。
    但这也正中了张延龄的套,回头就可以让张懋闭上嘴,显然这次的生意也跟都督府有关,张懋是要被利用完才发现钱没进自己口袋,然后给人作嫁衣裳……
    “爷,要不您看让小的……捡个便宜?不用赚大钱,够吃够喝就行了……”金琦堆着一脸笑容凑上前来。
    “有机会吧。”
    张延龄显然也没打算带金琦一把。
    张延龄闹了个老大没趣。
    正说话之间,一行已到建昌伯府所在的街道,还没等拐进街巷内,突然窜出一行人来,直接把路给挡住了。
    “何人?”
    金琦吓得一激灵,当即要拔出佩剑。
    却听一个公鸭嗓子在那嘶喊:“老二,你可算回来了,你让大哥等得好辛苦,大哥想死你了!”
    正是闻听二弟要回来,提前来挡路的张鹤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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