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仙客走了,两名宫女挑起厚厚的帐帘,李成器赫然就坐在帐帘后,他之所以选择旁听,是想亲眼看一看李珣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事实证明,李珣确实要比李琎精明得多,他能透过牛仙客的各种借口看到事情的真相,而且明确的表达出来,并不畏惧牛仙客翻脸。
    李成器很满意李珣这次替自己接见牛仙客,他确实要比世子头脑清醒,能够抓到问题的本质。
    “父亲,牛仙客恐怕要遇到麻烦了!”李珣上前行礼道。
    “他刚开始怎么说?”李成器头脑昏沉,并不是所有的话都听见。
    “牛仙客说,他的家丁带着王昆出城,准备把他扔掉,但被万年县衙当场抓住,现在被关押在县衙内,估计已经交代了对牛仙客不利的证词,否则牛仙客不会来求父亲。”
    “那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李成器又问道。
    “父亲,孩儿觉得牛仙客想搞李琇其实没有关系,关键是他的立场,他不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而是和李瑁勾结,是想给李瑁交投名状。”
    “牛仙客和李瑁勾结只是李琇的指控,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李珣点点头,“孩儿认为是真的。”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首先是牛仙客的人品,孩儿在扬州比较了解情况,他收了元家的黄金,替元振出谋划策对付李琇,这在扬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牛仙客贪财好色。
    其次是父亲今年的身体不太好,两次晕倒,朝廷上下都很关注,以牛仙客的品性,他一定会给自己寻找后路,他的后路应该是武惠妃,勾结李瑁就是必然了。”
    “还有吗?”
    “还有!”
    “那你继续说!”
    “然后就是牛仙客杀王昆的动机,他一再强调是泄愤,但孩儿反而怀疑了,孩儿觉得他的真正目的是灭口,他一定收了王昆的巨额贿赂,不想把钱还给王昆,又怕事情败露,那就有杀人灭口的动机了。”
    “你的分析不错!”
    李成器赞许地点点头,儿子的分析非常犀利透彻,三点都看透了。
    李成器沉吟一下道:“但这里面有个蹊跷的地方,他派人坐马车出城去抛尸,在城外被衙役官差抓个正着,人赃俱获,会这么巧吗?”
    “父亲的意思是说,有人盯住了牛仙客?”
    “一点没错,应该就是李琇,他在朝堂上抨击牛仙客和李瑁勾结,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在监视对方。”
    李成器着实羡慕李隆基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儿子,中午自己刚刚才抓住天子的把柄,逼他废旨,可到了下午,李琇就把局势扭转了,给了天子纾困之策。
    “父亲,这个牛仙客还是真是两面三刀啊!留着他是祸根。”
    李成器沉吟不语,他其实很纠结,牛仙客暗中和李瑁勾结已经触动了自己的底线,他也可以预见牛仙客将来一定会落井下石。
    但如果这次不帮牛仙客,一旦牛仙客相位不保,新相国又迟迟上不来,就真的会形成政事堂二比二的格局了,这绝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想到这,李成器缓缓道:“牛仙客死不足惜,但我们还是要保他,我在乎他的相位,不能让他丢相。”
    “如果是这样,就得让他撇清和王昆之死的关系,父亲,那三个抛尸的家丁就是关键了!”
    李成器点点头,“这件事你来安排,天亮之前必须解决。”
    此时,夜晚已悄然降临。
    .........
    就在牛仙客向摄政王求援的同一时刻,高力士也将万年县衙的报告交给了天子李隆基。
    这个消息着实让李隆基喜出望外,他中午还十分被动,违反了双方约定的规则,眼看将不得不废旨。
    没想到下午三十八郎就给自己找到了脱困之道,现在不是停止相权的问题,而是直接罢相。
    李隆基仔细看完了报告,沉吟片刻问高力士道:“爱卿觉得牛仙客罢相的把握有多大?”
    “老臣认为,关键还是摄政王,如果他力保牛仙客,那么仅仅是王昆之死还无法扳倒牛仙客。”
    “为什么?”
    “陛下,王昆之死还是存在着误伤致死的可能性,只要牛仙客坚持他没有下令打死王昆,同时把责任推给手下,那么牛仙客很可能只需承担约束手下不严的责任,加上摄政王的力保,微臣估计会不了了之,最多摄政王在某些方面做一些让步,比如同意暂停相权六十天。”
    李隆基叹了口气,又问站在一旁的李琇道:“琇儿,你怎么看?”
    李琇不慌不忙道:“启禀父皇,杀人罪的罪名太大,估计百官也不会轻易把它安在相国身上,高翁说得没错,只要摄政王力保,杀人的罪名最后会不了了之,但我们要扳倒牛仙客并不是用杀人罪名,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琇儿说的陈仓又是什么?”李隆基顿时饶有兴致问道。
    “父皇请看后面的附件!”
    李隆基拾起附件,也就是口供之类,他看到了王昆的遗书。
    “这是什么?”
    “这是死者王昆担心自己会被牛仙芝杀人灭口,提前写的一份自述书,藏在客栈房间的屋梁上,被儿臣的手下找到。”
    李隆基细细看了一遍,当他看到五千两银子都有特殊记号时,不由拍案叫绝。
    “好一招伏兵之计,这下看摄政王怎么说?”
    李琇又取出一份口供,呈给李隆基,“启禀父皇,这是儿臣刚刚拿到的,是元振幕僚陈宝然的供述,他说牛仙客在扬州期间,接受了元振五千两黄金的行贿,这笔黄金存放在宝记柜坊,有记录可查,是从扬州转过来,有元振的亲笔画押!”
    李隆基精神振奋,有了这两个证据,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这时,李琇又不慌不忙道:“儿臣还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在政事堂投票之前,父皇不妨关照一下李林甫!”
    ..........
    两更时分,万年县衙中堂屋顶上,裴旻藏身在飞角兽头之后,观察着县衙周围的动静。
    而在他下方的的临时拘押房内,三名抛尸案犯被几名武士带出来,隐藏到后院的一座地窖内。
    为首武士将他们推入地窖,对三人道:“今晚有人要杀你们灭口,你们想活命,就老实呆在里面,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三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武士们又将三个稻草假人放进了拘押房内,穿上囚衣,背朝外,看起来仿佛正在沉睡。
    这时,屋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夜枭鸣叫,二十名武士纷纷攀上屋顶,手握长剑弩矢,等待着敌人到来。
    片刻,二十几名黑影从四面八方翻墙而来,他们个个手执长剑,目标明确,就是临时拘押房。
    这支武士是李珣部署,都是来自兴庆宫的白虎堂。
    白虎堂是摄政王的秘密武士组织,有一百多名武艺高强的武士组成,专门负责打探消息,行刺背叛大臣。
    白虎堂堂主由李成器的五孙,交河县公李韬出任,另外还有管事一人,执事两名,他们则负责白虎堂的后勤保障。
    为首武士叫做韩农,身材瘦高,剑法高强,他率领二十几名武士很快便包围了拘押房。
    “动手!”
    韩农一声令下,冲上去两名强壮的武士,同时向大门狠狠踹去。
    大门被踢开,武士们冲了记录,挥剑便杀,斩断了三个人的喉咙。
    韩农怕屋内有埋伏,不敢进去,只是在外面监视。
    “不好!”
    武士们发现有诈,跑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韩农迎上去喝问道。
    “启禀首领,房间内只有三个稻草人,人犯不在内!”
    韩农大吃一惊,立刻意识到不妙,他大喊一声,“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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