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筠离开了容州城。
    她想,如果赵玄要接管靖南王府,那么他始终要回到湖州。
    愿意助她、且有能力守护靖南王府的人只有黎焜。她只要找到黎焜并说服他,便算成功了一半。
    理清了思绪,她出声吩咐车夫加快赶路的速度。
    天上也在这时下起雨来。路面被雨点打湿,马蹄印和车辙深深浅浅地延伸到深林中。
    如果没有那些拦路的石块,刘筠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马车已经偏离了它既定的路线。
    一阵颠簸过后,刘筠探身往外看去。
    阴云密布,细雨蒙蒙。车夫却不见人影。车轮陷入石坑中,拉车的马匹奋力往前,无奈只在原地踏步。
    刘筠有些心神不宁。她站在马车上,举目四望。
    渐起的风刮动成串的雨珠,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顾不得许多了。
    正前方向她急速奔来的黑点在她眼里显露了原貌。
    两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杀意凛凛,健步如飞。
    寒意从她的脚底爬上来,紧紧攥住了她的心。
    “趴下。”
    她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呼喝,脚下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遵照那声指令,往一侧伏倒。
    瞬息间,一枝利箭从她头顶划过,直指领头黑衣人的面门。
    不等它落定,射手再次张弓。
    第二箭如流星赶月。
    领头的黑衣人翻身在泥地上打了个滚,步伐已然受阻。
    就在刘筠以为射手将故技重施时,第二箭竟不依不饶,射中那个已经落后几步的黑衣人的胸膛。
    雨势已大,黑衣人脚下淌出的血水眨眼间积了一洼。
    刘筠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积聚了强劲力道的第三箭破开层层雨幕,射穿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腿部。
    “上马。”
    马背上,满脸雨水的男子态度并不和善。
    刘筠稍一犹疑,回头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竟不顾伤势仍要追上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男子一把拉上马。
    一声嘶鸣,马儿左蹄高抬,踏出重重一步。泥水四溅。
    雨水迷了刘筠的眼。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死里逃生。
    救了她的人是谁,刘筠无暇多想。后背传来的疼痛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咬紧牙关,死死抓住她仅能抓住的长弓,最后终于痛晕过去。
    在她看不到的后背,两把柳叶刀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幽幽的寒光。
    她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杀,却没有躲过黑衣人心有不甘掷出的暗器。
    林启只顾赶路,方才的惊险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他是早有准备,而对方事先并不知道有人打算横插一手。
    他潜入容宅打探,本来人不知鬼不觉,不料一时松懈,露了行迹。
    刘筠就是在那个时候闯进容全的视野,顶替他成为容全暗中怀疑并想除掉的目标。
    这女人是死是活,林启不在乎。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心肠。
    更别说,谢希暴露身份,遭赵玄凌虐,至今卧床不起,正是拜刘筠所赐!他岂会救镇察司的仇人?
    要不是大人不想让刘筠死了,他肯定会第一个落井下石。
    林启想到这里已是恨得牙痒痒。他大咤一声,带着人往梓县奔去。到了那里,刘筠就是别人的麻烦了。
    等他办完事,天色已经全黑了。
    回到落脚的乡间庄院,得知周充正在见客,林启觑空洗漱一番。
    去了一身寒气,他来到茶房,又自告奋勇,奉茶去了厅堂。
    厅中,主客二人皆正襟危坐。
    客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生得膀大腰圆,穿一套破布袍破草鞋,乍看上去一身匪气。
    林启自然不好直直地盯着客人看。他向二人奉了茶,悄悄退到周充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来客。
    谈话已经进行到尾声,周充捧起茶杯,有了送客的意思。
    客人却稳稳坐着,不急不躁。
    林启注意到客人方脸上的两道剑眉,心下觉得眼熟。他听到客人开口了。
    “周大人,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为了避风头,我都躲到百绍去了,还不是因为赵公子不好惹嘛。”
    客人说得极谦卑,只有周充听得出他言语之外的傲慢。
    他惹不起赵玄,是因为他的卑微。难不成周充也和他一样吗?
    “不好惹,你也惹了。我答应帮你挡一次,可没有答应帮你第二次。”周充没有落入对方话中的圈套。他转头瞥了林启一眼。
    二人多年朝夕相处,早已默契十足。
    林启知道周充想问什么。他低下身子,对周充耳语几句。这时的他已经想起了客人的身份。
    当初王姑娘被石璧劫持,下落不明,正是眼前的男人带来了线索。
    陶然庄的主人孟树坚,在包庇陈舞、得罪赵玄之后,转而投向镇察司寻求庇护。在林启的印象中,这人很有胆识。他猜测,孟树坚作出这副装扮是为了避人耳目。
    放下茶杯,周充已有了别的打算。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至于你能不能把路走通,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他说出了王妧的名字,随后吩咐林启送客。
    孟树坚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林启送客后折返回到厅中。刘筠已经被他救下、送到王妧手里,他向周充回报的就是这件事。
    “刘筠并不重要。”周充看出林启平静面容之下的隐忍,他语重心长地说,“谢希横遭不幸,一是我安排不周,二是赵玄毒辣,最后才是刘筠作梗。若要深究,将刘筠安插进入雀部的王妧也有罪责。”
    “大人!”
    林启越听越是心惊。他哪敢埋怨大人和王姑娘?
    “你要分清楚谁才是镇察司真正的敌人。如果你认错了对手,不但一切付出成了白费,你真正的敌人还会趁你晕头转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除掉你。”周充不理会林启的打断,而是神情严肃地说完他要说的话。
    林启知道周充正在向他解释不杀刘筠的理由。刘筠无法成为镇察司的威胁,镇察司也无须浪费力气对付她。
    他隐约觉得周充的话里还有他理解不了的含义,但他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
    “林启受教了。”
    诸事议定,仍留在厅中的只有周充。
    他闭着眼,想象王妧会怎样对待刘筠。可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明天,他要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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