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二话不说,从乾坤袋中拎出倒霉水妖,顺手将他抛向海中:“探路!”
    正在睡觉的水妖稀里糊涂:“啊?”
    然后就被巨浪灌了一肚子水,瞬间消失在惊涛骇浪之中。
    “……”
    谢刃提醒:“这地方又煞又邪,水妖怕是欢喜得如同回了老家,你就不怕他趁机溜了?”
    风缱雪笃定:“他不会。”
    谢刃不解:“为何?”
    风缱雪看他一眼:“你猜。”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实在不是一个猜谜的好地方。但谁让谢小公子情窦初开呢,正处于怎么看心上人怎么可爱的没天理阶段,便花式吹捧道:“因为在你的悉心教诲下,他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妖,自不会背信弃义。”
    风缱雪左手翻转,一道银色丝线时隐时现:“因为我牵住了他的命脉,所以要么听话,要么死。”
    谢刃:“……”
    好凶,有个性,我喜欢。
    巨浪还在不断向上咆哮!谢刃没什么初恋经验,直到对面的人都淋成落汤鸡了……不是,都淋成沾满水的白色漂亮小花苞了,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应当替他挡一挡,于是立刻放出一道屏障,谁知天不遂人愿,这头屏障刚竖好,天上雨却停了。
    谢刃道:“这又是为何,九婴不至于就这点手腕吧?”
    风缱雪看着海面下:“是水妖。”
    谢刃将信将疑:“水妖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让风雨停下?”
    “如你方才所说,他入海是回老家,自己的地盘,本事自然大。”风缱雪道,“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海中蹿起,劈着嗓子大声哭道:“救命啊!有鲛人要杀我!”
    谢刃啧啧:“刚说完有本事就这模样,确实不禁夸。”一边说,一边飞身上前拎起水妖,又反手一剑替他挡去身后追兵,带着回到了半空。
    海中密密麻麻冒出一支队伍,人数约莫三百,有男有女,容貌极美,却都满脸杀意,身后各自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正是鲛族。
    水妖手中攥着一颗珠子,这是他方才从海底一个大蚌壳内生抠出来的,名曰“兴浪珠”,只要蚌壳一打开,此珠便会在天地间兴风作浪,引发绵绵不绝的雷暴与海啸。水妖继续惊魂未定道:“我刚取了珠子,这群鲛人突然就冒了出来,我本欲杀,又怕琼……风公子,怕风公子说我胡乱杀生,只有赶紧逃了出来。”
    风缱雪接过兴浪珠,扫视了一圈下方的鲛人:“他们并非人偶。”
    “而且身上也没有怨气,就是普通的鲛族。”谢刃道,“怎么会与九婴扯上关系。”
    风缱雪道:“鲛族美貌脆弱,泪落成珠,歌喉曼妙,又擅长纺织,本该无忧无虑地活在海中,只可惜这世间恶人太多,喜欢将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多有虐待屠杀的惨案发生,鲛族心中多有怨气,自然容易被邪魔引诱。”
    谢刃御剑降到低处,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许多银光利箭朝他射来!
    “喂!”谢刃闪身躲开,“我说你们,无冤无仇的,怎么一见面就痛下杀手。”
    鲛人仇恨道:“你想烧干这片海。”
    谢刃赶紧解释:“别,我哪有烧干海的本事,只不过想烧出一条路,早点出去外头罢了。”
    不说还好,一说要出去,鲛人们反而越发狂躁愤怒,眼看新一轮箭雨将至,谢刃不得不暂时回到风缱雪身边:“现在怎么办?说话不肯听,杀也杀不得。”
    风缱雪问:“他们最怕什么?”
    谢刃答:“一怕海被烧干,二怕有路通向外界,概括起来,就是怕目前的生活被打乱,再度过上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日子。”
    “不错。”风缱雪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大捆绳索,“这个世界如此柔韧,连你的红莲火都烧不破,我怀疑与鲛人织布的技法有关。既然杀不得,那你便去将他们全部绑了,也好慢慢审问。”
    谢刃答应:“好,那你顾好自己与天道长。”
    风缱雪点头,看着他风风火火冲向海面!水妖也站在空中看热闹,他心中实在好奇,憋了半天,到底没憋住地问:“情势如此危机,理应抓紧时间,上仙为何不自己出手?”
    可能是看在兴浪珠的功劳上,风缱雪难得有心情回答一句:“练手,机会难得。”
    况且凭谢刃现在的本事,对付这群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回用的时间比一刻钟更短,麻利就将对手全部打包串成串,为首的鲛人男子身穿红衣,一直在破口大骂,脸生得有多美,话就有多脏。谢刃随手用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呲牙道:“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旁边有个年幼的鲛人,可能是想替红衣鲛求情,便说:“他昨天刚成亲。”
    “成亲还这么大脾气?”谢刃不理解,“告诉你啊,我若遇上这大好事,只恨不能每天写十几首花团锦簇的绵绵长诗来抒情,哪里会梗着脖子骂娘,怨气这么大,你怕是娶了个三只眼的老妖婆吧?”
    红衣鲛唔唔唔地,骂更凶了,一条滑溜溜的鱼尾“啪啪”乱拍,刚好溅了前来审问的风缱雪一脸水。
    “……”
    谢刃扯过衣袖替他擦擦脸,哄道:“他刚娶了媳妇,内心比较躁动,你最好换个人问。”
    风缱雪皱眉:“有媳妇就要躁动?”
    谢刃答:“看他这模样,的确是。”
    风缱雪继续问:“那你躁动吗?”
    谢刃立刻否认以示清白:“我当然不躁,我又没成亲没媳妇……哎,你怎么又用袖子打我!”
    沾了水,跟条麻绳似的,还挺疼。
    风缱雪没再理他,将红衣鲛嘴中的破布扯出来,冷冰冰地威胁:“若不说出这一重的世界的出口,那我便炸毁鲛窟,烧了织机,强占这片海域,将你们当成奴隶驱使,至于长得好看的,”他目光搜寻一大圈,随手一指,“就这几个吧,全部分给这位新任海王做妻做妾。”
    水妖受宠若惊:“新任海王,我?”
    “废话,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谢刃一脚将他踢到前头,“站直,让你的妻妾与奴隶们好好看看。”
    鲛人们最为娇弱美丽,哪里能受得了水妖那张枯黑模糊的脸,有几个当场就吐了。红衣鲛骂道:“你们以为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外头都看不到吗?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谁,九婴?”风缱雪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一把将人拎起来,广袖一遮,目光望向对方瞳仁深处,低声快速问道,“这世界如何拆解?”
    红衣鲛神情呆滞,喃喃吐出几个字。
    风缱雪撤去摄魂术,将他重新丢回海中:“你且看看,九婴会不会来救你。”
    第48章
    谢刃对风缱雪这动不动就祭出摄魂大法的习惯也是头疼,心里打定主意,待这回出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此禁术学会,否则任由他到处滥用,万一哪天真被反噬伤身,自己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红衣鲛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还在头昏脑涨着,他视线模糊地盯着风缱雪,盯着他御剑回到高处,像是与同伙说了几句话,而后那只水妖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带着浓黑的怨气朝自己走来!
    他浑身一寒,这才猛然清醒,想起了风缱雪方才说过的海王与妻妾,哪里能忍这种屈辱!鲛群们恐惧而又愤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水妖,那张丑陋凶残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胆子小的鲛人已经开始大哭,红衣鲛想带着族人们反抗,却又被捆仙索牢牢制住,只能徒劳挣扎,任由水妖牵着绳索另一头,将他们拖向大海深处。
    谢刃问:“真的不用我帮你?”
    风缱雪道:“不必,你保护好天无际。”
    依照方才红衣鲛所言,这一重世界之所以会刀枪不入,无法摧毁,是因为天地都被一张巨大柔韧的鲛绡包裹了起来,所以即便是最锋利的寒刃,也不能将其撕开裂口。而风缱雪想的解决办法也简单,既然无法摧毁,那便干脆将外头包着的鲛绡彻底抽离!于是在确认谢刃已经准备好之后,他就从袖中取出方才那枚兴浪珠,重新抛回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风雨雷暴果然再次压顶!
    鲛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浪涌推得七倒八歪,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天与海之间又出现了熟悉的龙卷风柱!风缱雪拔出玉剑,在红衣鲛说出的方位凌空一挑,果然从沙滩中扯出一大块鲛绡,他单手狠狠握紧,带着便再度飞向越来越肆虐的龙卷狂风!
    狂风吹得他墨发高扬,鲛绡上未来得及抖落的砂砾全部被暴雨打成浆,如此裹成一条泥色的巨蟒!谢刃便看着心上人拽住这条沉重无比的“巨蟒”在风雨间来去自如,心中也冒出一句诗样感慨——好大的力气!
    没有了蚌壳束缚的兴浪珠,掀起的风暴能将整个世界都倾覆淹没,龙卷风呼啸着搅动大海,鲛人们全靠腰间绳索束缚,才没有被冲散,水妖死命拽着他们不肯松,红衣鲛骂道:“还不松手去找珠子,等着一起死吗!”
    水妖哪里肯听,依旧用尽全力牵着绳子。而另一头,风缱雪终于顺利抵达了风暴边缘,只见他将怀中抱着的鲛绡使劲向前抛去,飓风如同一只巨大的魔口,一旦扯住鲛绡,便卷着它开始撕咬入腹!
    越来越多的鲛绡被龙卷风掀起吞噬,流沙先是扬了漫天,再混成泥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但所有人也都没有心情再去管。天昏地暗的世界,鲛群惊魂失措,以为这群人彻底疯了,而谢刃则是牢牢扯着天无际,只等风缱雪一个眼神,便拔出逍遥剑,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扬出一片灼热火海——
    又是“轰隆”一声!
    这个由鲛绡包裹的世界终于被彻底摧毁,所有人都失重踩空,惊呼着落向下一重世界!
    风静雨停。
    风缱雪用玉剑撑着,摇摇晃晃站在沙滩上,脑海中还残余着方才的混乱与巨响。谢刃将天无际丢给水妖照看,自己跑过来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风缱雪缓了口气,检查一圈,见所有鲛人都被水妖扯了过来,天无际也没缺胳膊断腿,便继续问,“这座岛又是哪里?”
    谢刃道:“海中建有房屋,礁石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岸边还晾晒着食物与织机……啧,鲛村?”
    “鲛人生活的地方?”风缱雪看向四周,“的确。”蓝天白云,沙滩海鸥,远处还有天籁般的稚嫩吟唱,与前几个世界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也难怪鲛人们拼死也要守护住这处虚幻的“家园”。
    而红衣鲛还在不停地说脏话,谢刃评价,可能真是被老妖婆抢去当压寨相公的吧,反正我是一点都看不出他娶媳妇的喜悦。
    红衣鲛骂:“住嘴!你且看看你自己,凶残暴戾、毁人家园,去配那海中的老妖婆倒是刚刚好!我便在这里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知道什么,我将来要娶的是天仙!”
    红衣鲛当场呵呵:“哪个天仙能看上你这满身泥的毛头小子,做梦倒是快当些!”
    谢刃转头问:“我能打他吗?”
    天仙没表情:“能。”
    谢刃将逍遥剑往腰间一合,红衣鲛立刻后退:“你有种将我放开!”
    “放开你也打不过我啊。”谢刃一乐,“喂,再给你一次机会啊,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红衣鲛脾气虽暴躁,但也不想白白挨打,于是没好气道:“你要娶谁就去娶,要我答应什么?我又不是你那天仙的爹!”
    话音刚落,一道花鞭便重重抽上他的脊背!红衣鲛疼得直甩尾,又对着风缱雪骂:“你做什么!”
    风缱雪拎着鞭柄,面如霜雪:“你多问一句,就能亲眼再看一次我方才在做什么。”
    红衣鲛:“……”
    有病吧你们这些人!
    风缱雪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吩咐水妖:“去看看鲛村里还有没有其余人。”
    这话一出,鲛群们立刻骚动起来。谢刃挡在风缱雪身前,抱起手臂:“不想让我们去看也行,不过得老实交代,这里都藏着什么,以及要怎么离开这幅鲛绡图,若不肯说,我就只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拆下去,到时候你们同样家园不保。”
    风缱雪也冷冷看着他们。
    “这里、这里没藏什么。”片刻后,那个年纪小的鲛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有我们的村庄和家人。”
    “九婴呢,他这次附在谁身上?”
    “附身?没有。”鲛人道,“他每次出现,都是一团黑雾包裹着的头。”
    谢刃扭头低声:“九婴躲在这里,看起来只是为了养精蓄锐、外加制作人偶傀儡,的确不必附身。”
    风缱雪目光落向远处:“有人来了。”
    是一名鲛人女子。
    红衣鲛看到她后,急道:“娘子,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躲着。”
    谢刃口中“嗤”一声:“搞了半天,你是与九婴成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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