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勤政亲贤殿事毕,苏培盛引领着大臣们出了正殿门。
    人都走了之后,胤禛靠在椅子上问苏培盛:“皇贵妃可还说了什么?”
    苏培盛看着他的神情,斟酌着想了想才道:“皇贵妃娘娘也就是请皇上保重身子,不要太过辛劳。”
    胤禛点点头,眼看着西洋钟的时辰已经差不多快到了丑时,于是吩咐奴才进来送了水,洗漱了一下,醒了醒神,这才动身往九州清晏回去。
    从勤政亲贤殿往九州清晏去的这条路上,有好几处还在修整,还有的地儿要绕过新栽的花木。
    等回到了寝殿,躺下之后,胤禛却有些睡不着了。
    事情太多,时间太少,前面留下的问题还有许多亟待着去解决——他纵然再如何努力,有时候也难免有独木难支。
    他躺了一会儿,却渐渐的觉得胸口有些闷了。
    回来的路上,满身疲惫,如今这么平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苏培盛在外面守着,不许奴才们发出一点声音,打扰皇上就寝。
    皇上如今入睡是越来越困难了。
    ……
    在外面竖着耳朵站了好久,苏培盛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了,正想悄悄地走开,忽然又听见皇上咳嗽了一声。
    他立即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又等了好久,等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苏培盛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开,经过值守的四个太监面前,眼看着一个小太监脑袋渐渐耷拉下去了。
    苏培盛伸手就虚虚地照着他后脑壳来了一巴掌。
    ……
    天地一家春中,乌拉那拉氏闭目躺在床上——眼睛的疼痛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这病情起起伏伏,每一次总是在要好的时候突然又加重,缠绵不绝——乌拉那拉氏烦躁极了。
    皇后娘娘有疾,宫中太医院不敢怠慢,前前后后也来了十几趟了。
    无奈何怎么看下来都只说是肝气郁结。
    所谓肝为藏血之脏,疏通人体气机,调节血液运行的功能——肝开窍于目,肝气郁结才会伤了眼睛。
    华寇跪在床头,手中拿着药包,替皇后娘娘敷着眼睛,口中低声的安慰道:“娘娘,明儿一早,太医还会过来替您看诊呢,您心里千万别上火着急,还是赶紧先睡吧。”
    剩下的话,她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万岁独宠皇贵妃,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
    皇后娘娘这般自个儿与自个儿较劲,又有什么意义呢?
    乌拉那拉氏心烦意乱,伸手就将华寇推开,斥道:“说的都是废话!本宫若是能睡得着,难道不想睡?”
    她伸手覆住自己眼睛,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火辣辣的肿痛。
    华寇被皇后推倒在地上,膝盖处正好撞到了床头——传来一片疼痛。
    她顾不得自己,赶紧爬起来,凑到皇后床头就道:“皇后娘娘,您别着急,奴才再让人换一些热烫的药包来。”
    ……
    打起帘子,一瘸一拐的出去,华寇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妓女们都盯着她看。
    见她眼光扫过来了,众人赶紧低下头
    华寇站在门口道:“再送三个药包过来,剩下的都用沸水泡着,膳房的热水一刻也不准停。”
    小婢女们都答应了:“是,华寇姑姑。”
    婢女们之中,有一部分是进了圆明园之后,内务府选调过来的奴才——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
    有几个小姑娘面生的很,看着怯怯的,姿色虽然普通,然而毕竟年轻,皮肤较嫩,在月光下看着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
    听着她们口中这一声声“姑姑”,华寇心里生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毕竟是女人,哪有不怕老的?
    她还记得以前刚过二十五岁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被喊“姑姑”,那时候心里酸酸的感受。
    但是现在——似乎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
    但是面对着这样年轻的脸庞,华寇还是不由得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四贝勒府里的岁月——那时候可真是年轻啊……
    收回思绪,华寇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门,稳稳的吩咐着奴才们准备这,准备那。
    过一会儿,药包送来了。
    华寇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带着两个小婢女捧着托盘就重新进了皇后的暖阁。
    药香浓郁,华寇闻的久了,只觉得舌头喉间都泛出苦味了。
    “皇后娘娘,药包来了,奴才伺候您再敷一敷吧?”华寇走到床头,屈膝下去,隔着床帐子柔声询问道。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皇后娘娘在床帐里闷闷的声音:“好。”
    华寇上前去,一边打起床帐,一边伸手扶着乌拉那拉氏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才转头看了一眼小婢女。
    小婢女立即碎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呈递了上去。
    华寇刚要伸手拿药包,却听乌拉那拉氏半闭着眼,疲惫地道:“越发不会做事了——这么黑灯瞎火的进来服侍本宫,也不知道点盏灯?”
    华寇僵了一瞬,意识到了什么之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她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缓缓转头望着暖阁中的灯火。
    灯火明亮如星辰。
    下面跪着的两个小婢女也反应过来了,两个人都惊呆了。
    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之后,就看华寇姑姑猛地抬起手,对着她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
    第二天,宁樱的接秀山房这里就收到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一阵子妃嫔们的请安就全部都免了。
    自从胤禛继位、圆明园那几日惊恐之后,乌拉那拉氏的身子就时常不好,众人也都习惯了。
    宁樱听着,也以为皇后只是头疼脑热个几日。
    于是她索性静下心来,在书房中把分到自己手中的六宫事务整理了一下,理了理头绪,又用大字写下了几十条要点。
    这样提纲挈领,简明扼要——方便下次过去天地一家春的时候,读给乌拉那拉氏听。
    她一边想,一边写,渐渐的纸张就堆满了整张桌子。
    然而只过了一天,宁樱就知道了消息:皇后这一次的眼疾突然恶化。
    据说恶化的猝不及防,情况很是糟糕——太医们都过去瞧了,却束手无策。
    皇上如今已已经让人去宫外找民间医馆的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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