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过得好,我此时此刻,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
    靳承寒英气的眉眼微微低垂,他没有什么起伏说得平平静静,无可挑剔的俊颜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你说得对,重蹈覆辙的确太过愚蠢,所以……
    他缓缓地说着,忽而停顿了片刻,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
    靳承寒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极其固执认死理的人,凡是他认定的人,那就算是再怎么历经艰难,也要牢牢抱在怀里。
    凡是他认定的事情,那就必须按照他的想法毫无偏差地进行,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忌惮和瞻前顾后。
    可是,这一次,他却思忖着准备让步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眼前这个他明明已经没有任何记忆,却还是下意识就舍不得伤到半分的女人。
    昨天夜里。
    秦暖安冷着脸色一张张摆在他面前的病理诊断书,以及她字字珠玑的警告,还无比清晰,言犹在耳。
    ……
    靳大总裁,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你,而是我不想渺渺再继续孤身一人走那么苦的路。
    关于你和渺渺的过去,我不知道你现在查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我只能把我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并且敢以性命起誓,以下话语绝无半句虚言!
    三年前。
    秦暖安得知沈言渺身在英国的消息是程子谦告知的,那时候她刚结束美国的半年访学。
    新闻上几乎每天都在铺天盖报道靳承寒和林之夏的婚讯,还有沈氏实业易主靳家财团,沈家家破人亡的噩耗。
    秦暖安最开始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她不相信渺渺那么真心相付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这一切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沈氏实业跟靳家财团根本就没有办法相提并论,靳承寒图财不可能,图命也没有动机,她想不明白,所有她能想到的阴谋论都被自己一一推翻。
    秦暖安一得到沈言渺在英国斯卡伯勒海边一处小镇休养的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地飞了过去,她想了一路应该怎么劝慰好友的温言温语。
    可是,在见到沈言渺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所有的腹稿霎时间都一消而散。
    彼时,沈言渺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软绵绵的海滩边。
    见她出现,她反应迟钝地愣了好久,这才牵强地扯了扯唇角,有些艰难地扶着后腰从地上站了起来:秦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秦暖安从来没有见过沈言渺那么憔悴颓败的模样,她印象中的沈言渺应该永远都是明媚不畏寒,自信不疑己。
    可是眼前的人,除了那一双依旧忽闪忽闪的澄澈眼睛,哪里还有半点沈言渺的样子?!
    渺渺宝贝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啊?
    秦暖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那么丢人,明明是千里迢迢赶来安慰人的,结果,她却兀自先抱着沈言渺哭得痛彻心扉。
    她那个时候哭得太惨,脑子里茫然空白一片,嘴里翻来覆去只不停重复地狠狠吼着:靳承寒这个混蛋,我要去杀了他,王八蛋,负心汉,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沈言渺一直都很平静淡然,唯独在听到靳承寒三个字的时候,她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哑着声音笑说:好啦,你哭成这样,宝宝可要嫌弃你这个干妈了啊。
    宝宝?
    什么宝宝?
    秦暖安好像没有理解过来似地怔忪了须臾,片刻后,她这才目光僵硬地望向,沈言渺宽松上衣下摆遮掩着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是小团子刚过四月份大,显怀不久的时候。
    秦暖安觉得沈言渺简直是疯了,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渺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个男人他这么对你,你还要为他生孩子,他凭什么?!
    她根本就想不明白!
    如果说,之前她对于新闻报道心存什么侥幸的话。
    那么,在看到沈言渺的那一刻起,早就全部灰飞烟灭!
    靳承寒辜负了沈言渺,这是秦暖安坚信不疑的!
    闻言。
    沈言渺苍白脸颊上原本就清浅的微笑顿时僵了僵,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就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小腹,好像是无声的安慰一样。
    她纤白的无名指上,那一圈戒痕刺眼极了。
    暖安,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情,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
    沈言渺几不可见地垂了垂眼眸,被她随意扎成低马尾的长发,在咸涩的海风里翻飞翩跹。
    她的声音始终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至于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姓沈不姓靳。
    姓沈不姓靳。
    但是,这是姓什么的问题吗?
    秦暖安看着沈言渺唇畔比哭还要难看微笑,硬生生是把这一句反问咽了回去,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用力擦了一把眼泪,笑着说:渺渺,风有点大了,我带你回去吧?
    她明明在笑,可是却没有任何喜悦或者高兴。
    虽然这么说某只小团子可能会沮丧,但是最开始,秦暖安的确是在为沈言渺不值,觉得这个孩子会是她未来最大的负累。
    她毕竟还年轻,没有必要为一段已经失败的婚姻,再给自己多一道枷锁。
    秦暖安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小团子六个多月大的时候。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无二的阴天,天空雾蒙蒙一片,海风吹来,海浪云翻云涌的。
    秦暖安照旧一大早就陪着沈言渺去海滩边上散步,小镇里少了大城市的喧嚣和繁忙,连日出日落好像都变得很慢。
    渺渺,宝宝马上就要出生了,你说我这个当干妈的,送他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沈言渺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羽绒服,厚厚的红色围巾几乎将她整张脸颊都遮住,只留下一双清湛地水眸。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都可以啊,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宝宝不会嫌弃你的。
    秦暖安立即就义正言辞地反驳了她的话:可是我会啊,要是宝宝长大以后,说我的礼物太敷衍,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言渺笑着摇了摇头,她声音淡淡地说:女孩子应该会比较安静懂事的,放心吧,我努力一定教导宝宝,尽量不让你没面子。
    宝宝都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子?
    秦暖安顺着她的话就反问道,又皱了皱眉有些郁闷地说:渺渺,其实你每次去产检,我都好好奇宝宝的性别的,这样小衣服小鞋子准备起来也方便一些,可是你都不让医生说。
    在这里,医生说明宝宝性别这也不犯法啊!
    为什么不听呢?
    秦暖安微微顿了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又问:渺渺,你该不会是因为特别喜欢女孩子,所以不敢听吧,怕失望?
    是有点不敢听。
    也有点怕。
    沈言渺水晶般的眼眸几不可察地黯了黯,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秦暖安都以为她要拒绝回答的时候。
    沈言渺这才像是从什么困顿中终于挣扎出来,她淡淡地出声说:不是我,是靳承寒,他说过,他喜欢女孩子。
    所以不想那么早知道答案,想要把惊喜和礼物都留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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