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只要不是去干为非作歹的事就好。”陈爱国抿了口白酒,又道,“方书记也来咱们乡啦?”
    韩念念点头,“去找吴书记商量事了,我让他走前喊我一声。”
    陈爱国道,“你这丫头,早说呀,人家方书记大老远过来,中午还不得管人家一顿晌饭?!”
    操心晌午没饭吃的方书记,此时正坐在狗娃家的土炕上,炕几连摆了两张,大盆的铁锅炖老母鸡,西红柿炒蛋、红烧冬瓜
    满满当当摆了两炕几。
    狗娃他爹又让狗娃去打了酒,热络的招呼方知行吃,“大兄弟,上回可谢谢你带咱家狗娃看病,又花钱请咱们吃晌饭,这趟你来咱们乡下,我说啥也得管大兄弟的晌饭!”
    说话间,狗娃他爹给方知行倒上白酒。
    农村不像城里讲究,没有酒盅,只能拿粗瓷碗装。一倒就是一大碗,得有三四两的量。
    上半年丰收,家家户户分了不少小麦,背到黑市偷摸卖掉,挣了不少钱,房顶修缮了一番,家里盆盆罐罐也添置了一番,还剩余了些存款,日子比头几年好过,庄稼人自然也就大方了些,尽可能把家里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贵客。
    堂屋里还有张小八仙桌,狗娃她娘带着狗娃姐弟几个坐下面,炕上就狗娃他爹和方知行两个。
    架不住狗娃他爹热情,一个晌饭的空当,方知行喝了有七八两酒,等他告辞狗娃一家,推自行车来喊韩念念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跟害羞的小媳妇一般。
    韩念念忍不住笑喷,和陈家一家人告别,跟方知行一块回市里。
    “方书记,你这中午没少喝酒啊。”
    坐自行车后座上,韩念念心惊胆战,因为小面瓜似乎酒劲上头,扶不住自行车把手了,骑得摇摇晃晃,似乎分分钟要把她甩下去。
    韩念念赶忙拍他背,“停下,赶紧停下。”
    说话间,她从后座上跳了下来。方知行也撑住脚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眼含疑惑。
    “这样不行,你下来,换我骑车载你。”韩念念扯着他衣袖,把人往下拉。
    方知行大脑有点混沌,顺势下车,茫然的看韩念念跨上自行车,并且喊他,“快上车。”
    方知行人高马大,不用跳,跨腿就上了后座,两条长腿拖在两边,只能勉强踩车轴。
    “坐好没?”
    方知行乖乖嗯了一声,“坐好了。”
    韩念念一脚踩车蹬,另一脚脚尖划了几下,猛才车蹬,还挺沉,差点掌不住车头!
    歪歪扭扭骑了一截,总算扶住了车把手。韩念念哼哧哼哧的往市里赶。
    没多大一会儿,冷不丁传来嘹亮的军歌声,韩念念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方知行在唱歌。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车后座的小面瓜不停的在唱,一首接一首,韩念念只觉头顶有无数只乌鸦飞过
    有人喝多了耍酒疯打人、骂人,有人喝多了睡觉,韩念念还是头一次碰见喝多酒就不停唱歌的
    还别说,唱得挺好听,都是她耳熟能详的歌,她也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
    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嘿嘿嘿枪杆握得紧
    两个神经病从乡下一路唱到市里。
    等到了市里,方知行的酒大概醒的也差不多了,歌声戛然而止,混混沌沌任由韩念念把他人送回家。
    可怜韩念念蹬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腿差点没蹬断,累得满头大汗,还得看着人家进闺房才放心。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跟着进他卧房,找一圈方婆婆,没找到,只能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蹑手蹑脚趴在方知行卧房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见他人乖乖躺在床上,安心了不少,关大门回自己租处。
    还没进门,大老远就听到方婆婆的说笑声,三个老人家坐院里打扑克呢。
    “丫头回来啦,来来来,凑个人,我们打八十分。”老爷子招手喊她。
    韩念念满头黑线,“这要是让公安瞧见,那就是聚众赌博。”
    老爷子不甚在意,“关上门不就得了,快快快,过来陪我们玩会儿。”
    韩念念接水洗把脸,坐下开打。
    这一坐就是天黑,老爷子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晚上自然他管饭。
    方婆婆也不走,催老爷子去国营饭店买菜,“猪耳朵来一斤,要是有花生米,也来点,红酒有没有?咱们喝两杯,提前庆祝你们两个老货结婚。”
    韩念念想起来了,再过两天就是老爷子跟王婆婆打结婚证的大吉日子。
    “照片照了没?”韩念念忙问。
    事成定居,王婆婆也没啥可害臊的了,进屋把冲洗好的照片拿给韩念念看。
    一寸的黑白照,冲洗了八张,放大一张,可以看得出来,两个老人家对着镜头笑得都很满足,垂暮之年还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件很美好的事。
    老爷子出去转悠了一圈,国营饭店里不仅有猪耳朵,还有卤猪头肉,一盘猪耳朵、一盘猪头肉,花生米没有,那就炒两个热菜,三合面馒头来几个,家里铁皮炉上还熬了绿豆面粥。
    至于红酒,前两天节庆,百货商店红葡萄酒两块钱一斤,老爷子打了两斤,在中案长条桌上搁着呢,开了喝就是!
    老爷子家里,韩念念把折叠圆桌搬到院子里,筷子碗摆上,不够的去王婆婆家又拿几副,铁皮炉子上的绿豆面粥熬了一下午,绿豆已经翻开了花,光是闻着就很有食欲。
    没多大会儿,老爷子回来了,饭盒、菜盘子端了满手,身后还跟着方知行,已经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脸颊也不红了,看来酒是醒了。
    韩念念笑眯眯的招呼他,“方书记,快来坐,可以开饭了。”
    方知行也不是傻的,见韩念念笑得狡黠,就知道他那点糗事都被她给看见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围圆桌而坐。
    几个老人家可不知道方知行那点别扭,只管吃吃喝喝,欢声笑语。
    老爷子开口道,“下周二我跟老王打结婚证,酒席咱们是不准备办了,但也不能不庆祝,咱们就在家整一桌,旁人也不请,还就咱们几个,咋样?”
    时下有单位的小年轻结婚,通常得先向单位提交结婚申请,先双方单位批准,再去市委打结婚证,这时期还没有专管婚姻的民政局一说,只是在市委单设一间办结婚手续的办公室。
    像老爷子和方婆婆这样已经退休的老战士,虽说不用再递交结婚申请,但还得去街道开个证明,打完结婚证之后,街道也会补发糖票、烟票、工业劵之类,算是结婚福利。
    方婆婆哈哈笑,“来蹭饭可以,我可不送礼。”
    王婆婆摆手,“还送啥礼,就咱们几个熟识的人吃顿便饭。”
    韩念念没问题。方知行更不会有意见,还真让她给说准了,这两位老人家到底是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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