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非常的丰盛,作为地主的平托拿出了最好的酒招待客人。
    好酒敬英雄,见识了聂尘战斗力的平托分外热情,他那张红脸膛上一直洋溢着欢畅的笑,从宴席开始到结束,从来没有停止过,以至于最后面皮都有些抽筋了。
    席间宾主尽欢,每个人都开怀畅饮,中国源远流长的酒桌文化在葡萄牙人这里也很盛行,大家酒杯一端,话就多了起来。
    “聂先生,你的军队很不错,很不错。”有些醉态的平托隔着费尔南多朝聂尘竖大拇指:“我没有想到最后替我们解围的朋友是从东方过来的,从这里发往果阿的求救信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封,而发往澳门的只有两三封,上帝啊,最后真的从东方来了天使,而果阿的援兵到现在都遥遥无期。”
    他把左手中喝干了的酒杯朝桌子上重重一顿:“要是你们不来,我们都快坚持不住了,要塞里的粮食已经吃光,若不是偷偷派小船在夜里去柔佛国买些续命的大米回来,我们已经饿死了,不过招待你们的这些烈酒,倒是还有很多。”
    费尔南多悄悄对聂尘耳语道:“这是因为马六甲城是个海上枢纽,每条路过的海船都会在这里补充烈酒,所以这里储备的酒比粮食还多。”
    聂尘了然,哂然一笑,听到平托又在发牢骚:“可恶的亚齐人,西班牙国王早就应该派出强有力的舰队扫平这个异教徒国度了,今天靠聂先生的军队解了围,明天呢?后天呢?那个野心勃勃的苏丹一定会再来的,到时候怎么办?光靠马六甲要塞里的一百多个人,很难坚守。”
    费尔南多安慰他:“果阿总督只是要应付荷兰人对印度的骚扰,所以不能及时过来支援,不过我想那边的战斗不会持续很久,要是亚齐人还敢来,迎接他们的一定是果阿舰队愤怒的炮火。”
    “得了吧,费尔南多,你我都是葡萄牙人,不必为那帮胸无大志的愚蠢西班牙人说话了。”没想到平托粗鲁地否定了他的话,愤愤地说道:“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海外的土地,他们只顾盯着欧洲那点利益不放,你瞧着吧,按照荷兰人的速度,要不了多久我们全都会被赶回欧洲去。”
    费尔南多脸色一变:“平托,你醉了。”
    “我说的事实罢了。”平托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旁边的聂尘把耳朵竖得很高:“从去年开始,像窃贼一样偷去航海图的荷兰人就在东印度群岛越来越嚣张了,他们先占了锡兰,从此果阿就不太平,然后在东边占了巴达维亚,截断了香料的源头,要不是他们在日本和中国吃了亏,被聂先生抢去了两条最大的炮船,又折损了好几条大船,真不知道还会从我们手里拿走什么地方。”
    他拿起玻璃瓶子,站起来替费尔南多和聂尘都倒满酒,按着他们的肩膀喷着酒气:“现在他们手头大船不多,所以不会跟我们正面冲突,等到荷兰鬼在其他地方缓过劲来,一定会派出最强大的舰队过来的,阿姆斯特丹是世界上最发达的造船地,每个星期都有新船下水,所以,我的朋友们,趁早为自己想想,西葡王国庇护不了我们多久了。”
    费尔南多已经忍无可忍了,霍然站起扶住差点走不动道的平托,唤来两个葡萄牙士兵,将他带了下去,平托一边被搀着走一边还醉眼朦胧的回头来叫:“记着我的话,等着瞧吧,它们都会是真的!”
    费尔南多愠怒地目送他走远,回头苦笑着耸肩:“他醉了,聂先生,不要见怪,醉酒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当然,当然。”聂尘含笑道,拿起桌上的方巾擦擦嘴:“佩德罗说过,费尔南多先生是最早航行印度的葡萄牙船长之一,你对海外殖民地的了解比平托先生还多,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费尔南多重新坐下来,把杯子举起与聂尘碰了一下,精致的高脚杯是从欧洲运来的高级货:“我被葡萄牙王室授予勋章的时候,佩德罗还没当船长呢。”
    “那,你觉得刚才平托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费尔南多急了,把递到嘴边的杯子都放了下来,忙道:“聂先生不要相信一个醉鬼的话,西葡王国永远不会输给日德兰的野蛮人!”
    “那是,我当然不会相信。”聂尘的话不知是在说不相信平托的牢骚,还是不相信费尔南多的解释,只是微笑着道:“不过,我觉得平托指挥官的话有一部分是正确的。”
    “哪一部分?”
    “马六甲城孤立无援的处境。”聂尘把高脚杯举在手里,轻轻晃荡,任由里面琥珀色的酒液摇来晃去:“整个苏门答腊和马来半岛,就马六甲城这么小的一个据点,对西葡王国来说,确实太单薄了。”
    “唔……”费尔南多一时语塞,他不能反驳事实。
    “当地的土著,比如亚齐,或者柔佛,都是不信奉上帝的异教徒,他们一旦跟荷兰人或者英国人联合起来,很容易就能像这次一样困死马六甲城,而无论是从果阿或澳门派出援军,都太远了。”
    聂尘说着,很担忧的把酒杯拿稳,看向费尔南多:“你们的国王真的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我只是从朋友的角度在建议。”
    听了这话,费尔南多终于露出了颓废的神气,他一口把酒喝干,跟平托一样,重重的把杯子放下:“聂先生,你说得很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重心现在在新大陆,在美洲,在那里,荷兰的西印度公司非常强大,就在两年前,他们组织了五十艘战船向我们开战,战斗持续了两年,西葡联合舰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把他们从白银和黄金的盛产地赶走。”
    “但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消息说,荷兰人没有死心,他们又在邀约欧洲的冒险家组建新的舰队,这次的战争规模会比上一次更大,我们最强大的船长和水手都派到了美洲去,至于远东,实在没有力量来保卫了。”
    聂尘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末了才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费尔南多唏嘘着,深深的叹气:“所以,佩德罗才会向你求援,连欧洲最先进的炮厂送给你都愿意,聂先生,你一定要坚定与我们呢合作的信念,那些荷兰人和英国人靠不住,他们只会骗你,就像骗爪哇岛上的酋长那样。”
    “是的,是的,我了解我了解,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聂尘眨着眼睛,不断点头:“其实呢,我一直觉得,你们比英国人和荷兰人好多了,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们更大的忙。”
    “谢谢你,聂,你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不如你也入教吧,就像郑先生那样,我可以向西班牙大主教疏通关系,为你讨来教皇授予的骑士荣誉。”
    “这个,以后再说吧。”聂尘亲热地拢过他的肩膀,神神秘秘地道:“我呢,有个想法,就是为你们分分忧,在这边要块地,不大啊,不大,靠海就行,修个港口,一来可以给我的船来来往往有个栖身之地,二来万一再有战争,我能就近支援,你看,这样多好。”
    “地?”费尔南多明显没反应过来,愣神重复:“港口?”
    “是啊,我觉得淡马锡那边就不错。”聂尘淡淡地说道,好似在说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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