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草原,空气格外清新,幽幽草香拂面,荡漾在绿色的波涛。
    绿草与蓝天相接处,牛羊相互追逐,牧人举鞭歌唱。
    上谷城外,草原辽阔无垠。
    成群结队的牛羊像漫天星光似的,散落在覆盖大地的碧绿色草席之上。
    披着羊皮、缠着麻布的骑马牧民,相互追逐嬉戏,有说有笑的穿梭在畜群之中。
    城头的守卫,抱着长槊,倚着冰冷坚硬的墙壁,两眼无神,无聊打起长长的哈欠。
    一切都那么祥和。
    轻松至极。
    …
    城门函洞
    赵四检查完一批商队的货物后,扭扭腰,揉了揉眼睛,对一旁的同伍兄弟嘻嘻哈哈打个声招呼,便抱着长槊,登上城楼,重新遣下去一个人。
    随后,自己则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来,伸伸懒腰,缓解疲惫。
    自从边境得到陛下命令,准许以低价向匈奴出售食盐之后,他们的工作就忙了起来。
    不仅要查验进城之人的身份,还得查看出城至草原的货物中,是否存在违禁之物。
    若是存在运输违禁品的情况,除了没收之外,最轻也要关上半年,严重直接当场格杀。
    因为查验抓捕算进军功,所以兄弟们都格外卖力,一直高强度工作。
    赵四倚着墙,打着哈欠。
    脑袋贴在墙面上,斜着头,有气无力的。
    眼皮灌了铅似的,一颠一颠的,随时都有可能合上。
    睡意越来越浓了。
    浑身放松,在微风地吹拂下,闭上了眼睛。
    “轰!”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猛烈的颠簸。
    赵四蜷起大腿,侧了侧身,没在意,继续打瞌睡。
    每次有大型商队经过函洞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动静。
    习惯了。
    意识再次沉浸下来。
    他这次决定和周公在梦里好好聊一聊。
    聊聊吃的、聊聊何时可以娶亲。
    突然!
    “轰!”
    又地面猛烈颤了一下。
    赵四挑了挑眉,睁开眼睛,努努嘴,脸色难看,双眸中流露着杀意。
    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动静这么大。
    他叹了口气,再次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站起来,准备呵斥两句。
    眼睛习惯性地向远处眺望,欣赏那一片翠绿的颜色。
    蓦然。
    其瞳孔猛收,凝成豆粒,两股战战,满头冷汗。
    “轰隆!轰隆!”
    “轰!”
    地面颤抖的声音,像是打雷一般,从远处的地平线传来。
    声音过后。
    一个又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小黑点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密密麻麻的黑影,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戳破地平线,向上谷城奔来。
    赵四一步迈出,趴在城墙边。
    咧着嗓子,对着下方依旧在进进出出,视野有限的贩夫走卒,撕心裂肺的咆哮。
    “敌袭!”
    “快进城,关城门!”
    “快!”
    “轰隆隆!”
    地面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数十名士卒根据早就安排好的,牵出马,冲出去,冒着被杀的风险,帮助牧民,往回驱赶数以千计的牲畜。
    “不好了!城门关不上!”
    “商贾拉货的马受到惊吓,不肯动了!”
    “赶紧,一定想办法把城门关上!大不了就宰马!快!”
    …
    地平线附近,
    被数十名亲兵拱卫的匈奴右大当户目露凶光,拔出了他的专属弯刀。
    “兄弟们!”
    “杀光他们!”
    “抢夺物资!”
    “再辗转周边汉人聚集之地,掠夺俘虏,强大吾侪之部落!”
    “杀!”
    成千上万名披着厚重羊皮的匈奴骑兵龇牙咧嘴,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兴奋地嚎叫,
    “喔喔喔喔喔!!!”
    …
    不到五分钟,这支举着屠刀、被狼性附身的屠夫队伍,就冲到了上谷城周边。
    一场杀戮盛宴就开始了。
    汉人体内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上谷城的城头、城外的每一寸土地,因地势的缘故,正在向城内倒流。
    ……
    ……
    四天后
    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浑身浴血、身上插着两支箭矢、伤痕累累的红甲士卒,伏在马背上,右手死死地拽着缰绳,左手举着一份被鲜血染红的帛书,出现在长安洛城门。
    看着远处那块熟悉的城门匾。
    赵四无神的双眸眨了眨。
    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
    脸色骤变,嚎啕大哭。
    凄惨哀嚎声,像夜半三更,萦绕在坟头的鬼哭声似的,从丹田之处提上来。
    “匈奴万骑犯边!”
    “上谷失守!”
    “太守及一千两百余守军皆战死!”
    …
    公孙贺站在城头,听着声音,神色大骇!
    不顾形象,趴在城头,大喝:
    “疏散入城之人!”
    “立刻骑马入城,为传信兵引路!”
    …
    令出即行!
    五、六位北军甲士牵着马,一前一后,拱卫着这个传令兵,疏散长安道上的人,一路向未央宫冲去。
    …………
    半个时辰之后
    刘彻在石渠阁中,脸色乌黑,接见了这名气息奄奄的传信士卒。
    赵四瘫坐在地上,充满阴翳,被死气笼罩的双眸,最后眨了眨。
    托举着帛书的右手,疯狂颤抖。
    “陛…陛下……匈奴……右大当户……叩边……全城守军……皆……皆……”
    未等说完。
    “咣咚!”
    赵四的身体恶狠狠地压在了石渠阁的光滑木质地面上,溜圆的眼珠子死死地睁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刘彻肃穆而起,跑了过去。
    左手握着赵四的左手,右手接过帛书,扭头,脸色赤红,对一旁的宦官侍者咆哮。
    “喊太医令!”
    “去喊太医令!”
    侍者颤巍巍地跑出去。
    刘彻则坐在地上,打开帛书,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
    ……
    “元光五年五月初三巳时,匈奴右大当户率万骑叩边,上谷北门于午时被破,匈奴万骑入城,展开屠戮,城内尸横遍野,百姓多亡。”
    “臣自执宰上谷以来,蒙先帝之恩宠、受陛下之隆恩,方得百姓信任、将士拥护。”
    “此乃皇恩之至也。”
    “自知守城不力,愧对上谷百姓、愧对陛下,欲集结全城守军、徭役与之决一死战,以报陛下之明。”
    上谷太守邬延年手书。
    ……
    刘彻目眦尽裂,脸色血红,喘着粗气,阅读完这草草写下的奏折。
    额头上的青筋,已在疯狂跳动。
    手中的帛书捏皱。
    仰头,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萦绕着整个石渠阁。
    “匈奴!”
    “朕与尔等!”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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