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封亦惊了!
    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连忙使劲将那滚滚的嘴扳开,可往里一看,那舌头仍自微微卷动,口中哪里还有一点药物、瓷瓶的影子?都叫它一口吞入腹中去了!
    兴许是不喜欢被人扳着嘴,那滚滚虽是伤重,也脑袋一偏,将自己从封亦手里挣脱。嘴上还呷了呷,似在回味,一副分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叫人火大!
    他这般着急,难道还不是担心它?
    可眼下担心也无意了,瓶子都咽下去了,封亦难道还能取出?不过,以它的体型,那瓷瓶就算无法消化,也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处理它那一身的伤势才是。
    “六翅血蜈”细足锋利如刃,滚滚同它搏斗了许久,身上满是切割伤,皮毛都被染得隐隐发红。而封亦已然将疗伤药物都倒入它嘴里吃下,其他处理外伤,便需自己想办法。好在益州多山地,气候也适宜诸般植物生长,封亦御剑而起,很快便在周遭山涧寻来了常见的止血药物。
    他以无形劲力将那些药草通通震碎成粉末,而后一一为它清理伤口,再裹上药粉。滚滚似乎已经信任了他,趴在那儿任由封亦施为,也没有任何举动。等到封亦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把它那庞大的身躯诸多伤口一一处理完毕时,它那一身的皮毛,也被割得东一处西一处的秃噜,封亦看得不由好笑。
    然而没等他休息,那滚滚墙一般的身躯蓦地翻动,十分费劲地翻了个身,将雪白的肚皮也露了出来。在它胸腹处,也有几处伤口,暗红鲜血沾染皮毛,几乎都已经要结痂。
    “嘤~”
    滚滚哼唧一声,偏头来看他。
    封亦居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骂道:“你这家伙倒还真是不客气!”话虽这般说,可他心里还是颇为高兴,毕竟异兽坦露柔软的腹部,也算是表露出它对自己的信任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滚滚腹部有道极深的伤口,封亦用了许多止血的药草,才堪堪使那伤口没在流血。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勉强处理好,看那滚滚,竟就这般躺在青竹野地里睡了过去。
    封亦却知道它乃是精力大损,不得不陷入休眠。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封亦望着它叹道,“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意了!”
    说起来,益州这么大,他半年来走过的群山荒野不知凡几。可这“食铁兽”,他还当真是头回遇见。若非如此,封亦也不会在见到滚滚后就这般激动,根本没多想便出手相助,一番厮杀将那血蜈诛灭。
    “难道此方世界,熊猫滚滚也是稀罕的灵兽?”
    封亦心中想着,又看了眼滚滚,心里稍有古怪地想道:“不过,此世的熊猫滚滚,终究比前世要幸运,至少它们能成精成怪!——话说,熊猫滚滚若成精的话,应该叫什么呢?”封亦念头一转,如是想道。
    只一瞬,他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画面,旋即再也抹除不去——
    “熊猫滚滚成精,难不成便是‘熊猫人’?嘶——”
    血蜈的躯体,已然没有了动静,静静地倒在泥土之中。
    其殒身之所,各处洒满了血迹。虽然过去了这么久,空气里却仍然是一股毒血腥臭的气味。便是那毒性,也没能完全散尽。封亦远远地望了一眼,没再靠近,打算多等几日,待毒雾散尽,再过去不迟。
    随后他又跟随一串脚步,寻到了距此不远的一个山洞。
    那洞不深,内里光线明亮,只是封亦方才一踏入洞中,立刻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冰凉,竟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如此冷?”
    封亦心中惊讶,旋即猛地反应过来——六翅血蜈缘何与食铁滚滚搏杀相斗?想来便是争夺天材地宝,莫非眼前这山洞里,便有那引得两个异兽在竹海深处厮杀的灵物?
    一念至此,他哪里还肯耽搁,连忙循着冰凉的气息往山洞里去。
    山洞不深,很快便到了尽头。
    在那尽头处,有一眼清泉。泉中一根石柱靠着岩壁,柱出水三尺,上有一个凹陷,宛如天生地长的石盘。在那盘中,汩汩地冒出乳白凝液,并无气味,只有一阵阵的寒意从那凝液散发而出。石盘上方的空气,都因为那阵阵寒意凝出一缕缕的白雾水汽。
    “这是——”封亦细细地分辨了一回,惊讶地道,“‘石枢冰乳’!居然是这东西!”他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石枢冰乳,乃是源自地脉的一种阴属奇珍。封亦能认出来它,是因为他曾在清渊铸剑坊见过此物。这是一种品质极高的奇珍,在闫师叔手中,它也是一种效用极佳的淬剑灵液,完全能与清渊峰极品寒潭水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它还能入药。若通岐黄之道,那“石枢冰乳”也是一味良药,可用来炼制不少的东西。封亦由是确信,那血蜈觊觎的正是于此了,它正好也是阴邪之属,若能得到此物的话,兴许便能修为大进。
    对于异兽而言,世间再无比提升一己实力更重要的事了,也难怪它会为此远离自己生活的阴暗之地,到了这一片竹林。
    只是,封亦有些不理解,石枢冰乳对血蜈极为重要,可它对滚滚有何作用?须知石枢冰乳是万万不能径直服下的,它蕴含的至阴至寒之力,会冻伤体内脏腑经脉,造成难以逆转的伤损。
    当然,此物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用法,乃是他从藏经阁诸般卷藏杂书中读到过的。原来此物乃是天地蕴养的奇珍灵物,天然便有汇聚、纯净灵气之能。从封亦读到的那篇杂记记载,若能承受住石枢冰乳的极寒之力侵袭,便能将其涂抹周身,借助奇珍汇聚、净化天地灵气之用,增益修行效率。
    封亦也仅是知晓此法,从未尝试过。
    闫师叔手里的少许冰乳被他看得比命都重,哪里肯让人平白浪费?
    看着清泉石盘里汩汩冒出的冰乳,封亦眉开眼笑,心中感慨:“原来所谓机缘,便是这么回事啊!费神费心去寻,有时还不如一时兴起的收获大。不过,要用这冰乳,恐怕还得顾虑一下那只滚滚的心思。”
    想起此前,为了争夺这一眼清泉,一盆冰乳,滚滚浑然不顾自身性命与那血蜈死命厮杀,封亦又不禁奇怪:“它又不会利用这冰乳,因为什么非得与那血蜈拼个高下生死呢?”
    也许只有等它醒过来,才能探出缘由了吧。
    封亦离开了山洞,并将其封存了起来,随后回到滚滚所在。感受了一下滚滚的气息,仍自微弱不振,叫人担忧。
    如是一日,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忽地下起大雨。
    封亦只好又搭了一个宽敞的竹棚,将滚滚庞大的身躯都给罩了进去。他自己也搭了床,住进竹棚。幸好此地箭竹成海,用来搭建棚屋十分并不麻烦,材料随手可得。
    又过一日,天气转晴。
    封亦估摸着差不多了,又去了血蜈身殒处。益州不愧潮湿炎热,短短几日,那血蜈的尸身竟已然开始腐朽,许多隐隐约约蠕动的虫子也已然生出。封亦感兴趣的是血蜈一身躯壳,能否从中取下合用的材料。
    然而,让他遗憾的是,那些先前他极为看好的锋刃利足,此时去看,竟全都失去了锋锐。没了血蜈一身精血修为支撑,锋锐的利足也变得粗糙钝口,不堪一用了。
    与此同理,其浑身躯壳,也不如血蜈生前。有它精血法力加持,它浑身躯壳坚若精钢,封亦不使神通,单凭仙剑威能都难以穿透那坚韧的躯壳。可眼下,那躯壳虽也坚硬,却完全挡不住仙剑一刺,实用大大降低了。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封亦最后便发现,那血蜈一双巨螯质地坚韧,品质极佳,便是没了血蜈法力支撑,仍然保持了应有的材质,实为难得。欣喜之下,封亦连忙耗费力气,取下那一对材料,把玩片刻,笑着自语道:“这材质,炼制剑柄再合适不过了!”
    他跟着师叔、师兄学过铸剑材料的挑选、炼制,故此一眼便看出那巨螯的最佳用途,心满意足地收起。正待离去,忽地望见血蜈口里隐隐似有清光,封亦惊讶出声:“那是什么?”
    他循着那清光,用剑斩破血蜈坚硬的甲壳,竟是从中取出一枚清光柔柔的珠子。那珠子约莫有鸡蛋大小,周身浑圆,隐隐泛着金色,质地细腻坚硬。至少,封亦用劲试过,根本捏不坏。
    “这玩意儿不会是‘牝珠’吧?”
    封亦认不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愉快地收下它。
    随后又是两日。
    感受到身后庞然大物气息逐渐稳固,一日一日的恢复,封亦总算放了心,知道它熬过了这一劫难。
    一日。
    封亦正自闭目修行。
    因为要警戒周遭之故,封亦没进入潜修,只浅浅入定。如此虽修行进度不快,却也能在入定时保持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不会因为别人贸然的闯入打扰,而受到反噬。
    忽然,封亦脸上一热,随即一阵湿漉漉的感觉叫他心惊,忙从入定退出,便看到一颗巨大的脑袋凑在他面前。浓浓黑眼圈里的小眼睛,目光温润柔和,轻轻地看着他。
    “哈哈,你醒过来了啊?”封亦开怀道。
    “嘤~”
    滚滚轻唤一声,神色里极为灵性地露出亲近,大脑袋晃了晃,竟是向着他的身上便靠了过来。
    封亦大惊失色,只来得及一声“卧槽”,整个人便被那沉重的大脑袋一拱,翻了出去。而他身后便靠着竹棚支撑,滚滚这一轻轻用劲,便听得“咔嚓”一声,紧接着哗啦一阵垮塌,那庇护了他俩好几日的竹棚,竟在一瞬之间成了废墟。
    封亦从其中爬出来,身上沾了些泥土竹叶,显得十分狼狈。回头时正对上满脸无辜的滚滚,心中亦是无奈——几千斤的“小可爱”非得撒撒娇,他又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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