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剑阵”之事出乎封亦预料,想要将此彻底落实,恐怕还得需要花费一些心力。
    不过急切之间完不成此事,封亦只好暂且放下。他先自换了寻常凡俗装束,又以不带缠了仙剑“神阙”,遮掩了神锋灵光,而后径直下山,往河阳而来。
    数月前正魔一战,虽说未曾波及河阳。
    可那时魔教之众大批汇聚于此,仍自为河阳带来风声鹤唳的紧张。大战之后,魔教溃败,自也引来一阵混乱。
    不过,那场大战带来的影响,终究对修真之士更为深远。
    凡俗虽有波及,可几个月之后一切便也平复下来。
    河阳城,也再度有了来往行商,繁荣依旧。
    封亦行走在河阳街道上,收敛自身气息后,他也变得与众人一般。虽说身后负剑,让其多了几分游侠儿豪迈凌厉气质,但也在众人认知的范围内。
    此次因为做多事故耽误约定,他并不完全能确信周一仙爷孙两个还会在河阳。
    不过不管在不在,是封亦自己失约在先,怪也只能怪罪自己。倘若河阳寻不到他俩,封亦也唯有先行回山,待处理好门中事务,再自下山游历寄希望于缘分了。
    然而事情的进展顺利到让封亦惊叹。
    他尚未依照约定寻去,便自从河阳城百姓哪儿听到了周一仙的消息。原来半年多时间,周一仙爷孙俩并未离开河阳城,甚至因为此次停留时间较长,周一仙还在城中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他那“仙人指路、铁口直断”的布幡子,还真成了众人心中信奉的招牌。
    封亦虽然惊讶,不过也未曾觉得太过意外。
    周一仙其人,单是看相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再加上小环自学的“天罡神算”测定命理,自是一算一个准,渐渐便在河阳闯出了名头。起初周一仙为多赚些银两,每日勤劳出摊,辛勤算卦。后来名声传开,闻名前来看相、算卦,或是指点迷津者甚众,周一仙觉得麻烦,限定了每日名额。
    不想反而是此举,让他声名彻底传开。
    眼下河阳城没有人不知城东处有个周大仙人“铁口直断”,乃是了不得的传奇人物!
    封亦便是在这般情况之下,来到周一仙居住的巷子。
    那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居所,有内外两个院子。内院修筑了墙垣,外面的人看不到内里情形,外院倒只是一派半人高的篱笆。观其成色颇新,应是后来方才开辟出来,专门用作看相出摊之用。
    封亦到来时,巷子里聚了不少的人。
    有些是抽到今日名额的,有些则是单纯看热闹。外院门口,守着一个面貌憨厚的年轻汉子,乃是周一仙雇来维持秩序的。外院之中,有一棵大树。大树下陈列一张石桌,几把椅子。
    周一仙身穿素色道袍,面带微笑,正自为眼前一个锦服男子看相解惑,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超凡脱俗的道骨仙风,让人不禁心生钦服。他身旁的凳子上,坐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女娃,年纪十岁左右,一双眼睛充满灵气,浑身透着超乎寻常的聪明劲儿。
    她手上抓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嘴里嗤得鼓鼓囊囊惹人怜爱。
    周围人大多看到她的机灵可爱,却没注意到她总会在周一仙微笑不语之时,以童稚之言插一些话。受到提醒后的周一仙,往往随即开口无不一语中的,赢得面前之人震惊而信服。
    封亦见到了人,一时也并不着急,静静地等在外面,仿佛与那些看热闹之人一般。
    小环坐在凳子上,一双短腿悬空,嘴里吃着酸甜的冰糖葫芦滋味极美,美得心里欢喜,忍不住晃悠着那双小短腿。忽然,小环目光往外看时,偶然里注意到了人群的封亦。
    封亦对她微微一笑。
    小环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欣喜地回身去抓周一仙衣袖,偏偏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只一味地“呜呜、呜呜”叫唤。周一仙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旋即意识到什么,目光随她所指看去,登时露出惊讶神色。
    不过周一仙定性可比她好多了,当即笑着拍拍她的小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眼前的男子也好奇地看去,道:“先生可是有事?”周一仙微笑着道:“无妨无妨,我们继续!”
    花费了一些时间看完了相,又解了惑,周一仙送走其人,方才迎向封亦。
    “小友来了?”周一仙语气里似有些感慨,不过并未流露太多,“请进吧,可否稍坐片刻?”
    封亦拱手道:“先生有事先忙便是!”
    周一仙捋须含笑:“怠慢之处,多多包涵!——小环,为小友端一杯茶出来。”小环利索地从凳子上下来,“哎”地答应一声,便往内院跑去。封亦怕小丫头年纪小,被热水伤到,便也跟了进去。
    周一仙走到院门之前,对外面那些或是看相问命、或是空闲凑热闹的众人极有气度地拱了拱手:“诸位,且听老夫一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听着周一仙道:“老夫与孙女小环流浪天涯,来到贵宝地时,蒙诸位厚爱信任,得以看相问命为生,多受关照。如今时机已到,老夫不日将再度游历世间,与诸位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了!”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那其中还有不少是今日没占到名额,逗留不走的。
    一听周一仙这话,顿时焦躁起来:“先生如何便走?在下自远方闻名前来,正是想请先生指点迷津,先生若走,却叫在下如何是好?”
    也有单纯是附和的,只道:“是啊是啊,老神仙便多住一阵吧!”
    嘈嘈杂杂不一而足。
    周一仙也没曾想自己居然能受这么多人追捧,一时心中感慨,颇受触动。他伸手往下虚按,口中道:“诸位且静一静,再听老夫一言!”
    那受雇维持秩序的汉子,也帮着粗声粗气地道:“诸位相亲安静一下,莫要聒噪!老神仙有话说哩,都莫要吵了~!”
    好一阵,群情平复。周一仙目视众人,感叹地道:“诸位,所谓‘缘来便至、缘尽便去’,当顺其自然,大伙儿切莫为此强求作态!不过,老夫与诸位因缘际会,也属不易!罢了,今日老夫便不再限定名额,只以时辰为限——今日午时之前,诸位但有需求,无论看相算命、寻卜问卦,老夫来者不拒,算是回馈乡亲如何?”
    众人闻言,大多振奋。
    除了看热闹的,其他人多是有算命看相的需求,今日能得到满足自不会再失衡失望,也安静下来。
    为此周一仙多花费不少时间,终是在午时左右,将今日聚来的众人圆了心意。随即便闭了院门,回到内院。
    封亦先自起身迎来:“封亦失约,劳先生久候至今,实属不当!还望恕罪!”说着,诚恳稽首,深深一礼。周一仙乃是个敏锐之人,他虽无法以修士那般感知来分辨别人的气息,可单凭一双眼力,他也从封亦身上觉察到一些变化。
    本不想受那一礼,可封亦执意而行,周一仙也没办法。
    当即无奈道:“小友何须如此?老夫虽是凡俗粗鄙之人,却也深明大义。此番正魔大战,关系天下苍生,小友身负重任方才耽误,老夫莫非还要因此怪罪么?”
    封亦目露深意,道:“原来先生已经知晓此事?”
    周一仙叹道:“数月之前,河阳群魔汇聚,风声鹤唳,老夫再是迟钝也能感觉到异样。何况那一日,老夫大意之下撞见邪魔,差点遭了毒手,所幸遇见一位故旧方才得以脱身。——以前老夫自认哪怕游历天下,也能保重自身,保护小环。可经此一事方才认识到,那不过是老夫狂妄之想罢了!一旦被那真正的邪魔盯上,老夫这点手段,当真是微末伎俩!”
    “爷爷~”小环明显感觉到周一仙黯然心念,拉着他衣角叫了一声。
    封亦眉头微皱:“敢问先生发生了何事?”
    周一仙摇头轻叹,便将那日情形道出。
    原来周一仙不知魔教汇聚河阳,仍自如往常一般出摊算卦。不想意外撞见一行面貌绝美、气质却十分妖媚的女人,为首是个鹅黄衣衫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初时只是觉得有趣,到周一仙处看向问卦,周一仙眼力不凡,看出女子来历顿时想溜。谁想反倒惹恼对方,幸亏有他一位旧识经过,惊走了鹅黄衣衫的女子,方才让其免过一劫。
    周一仙虽有一手不错的遁术,可他当时被那女子隐隐锁定,便是施展遁法,也会立刻被追上。经此一事,周一仙愤慨魔教之人喜怒无常、辣手无情之余,也意识到自己爷孙两个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由来平安无事其实只是没有落入有心之人眼中罢了。
    也由此坚定了周一仙让小环拜入青云的决心。
    封亦沉默片刻,开口道:“先生乃天下少有之奇士,封亦颇为尊敬,故也不愿隐瞒——此番正魔大战,我青云门受创不小。先生欲求小环平安康泰,然入了青云门,却不可避免要站在世间邪魔的对立面上,恐怕要辜负先生祈愿了。”
    周一仙望向小环,小环水灵灵的目光,也回望着他。
    “动荡之世已经到来,世间虽大,可有一处安稳之地?”周一仙摇头而叹,目露深情,手掌抚在小环脑袋上面,“相较于让出命运抉择权利,寄希望于别人的仁慈与一己之运气,还不如让她获取足以依靠的力量,以期主动掌握自身命数!”
    说完之后,周一仙话题一转,道:“封小友,此次正魔之战震动天下,然吾等凡夫俗子虽有觉察,终无法窥视内情。数月以来,谣言纷传,无法辨其真相,不知小友可否告知一二内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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