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算是皇上和臣妾看着长大的,像极了老侯爷,臣妾记得小时候他来宫里,有宫女太监对他指指点点,夏氏不爱出门,老侯爷又死了,几岁大的孩子在宫里遭了不少白眼,皇上怕是察觉不到,有些话,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传到您耳朵里,臣妾倒是听说了不少,臣妾没有孩子,对他也多两分心疼,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毫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这份胸襟,可不就是老侯爷年轻的时候……”
    仁和帝身子一僵,都说秦牧隐像老侯爷,是的,的确像,可是,却也有一点不好,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根筋到底,死活也拉不回来了。
    回忆以前,仁和帝眉心蹙成了一团,朝堂稳定下来没有人敢忤逆他,渐渐,他对北延侯府的愧疚越来越深,故而经常宣秦牧隐进宫,夏氏对这件事什么态度他不清楚,每次宫人他要召见秦牧隐,秦牧隐就会来宫里,许多烦心事他都对他说,几岁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就那么听着,不时安慰他两句,“他们不听话你训斥一顿就好,何苦生气?”
    秦牧隐不明白朝堂上的事,与他说话没什么顾忌,偶尔还能从他嘴里听来哪位大臣的为人处事,那段时光,仁和帝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关于宫人嘲讽秦牧隐他也知道一次,那次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发火,杖毙了许多人,听皇后说起才明白他受了那么多委屈。
    仁和帝仰头,靠在龙塌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大腿,散漫道“黎氏,你的意思是石真弹劾的事情全是子虚乌有?”
    仁和帝心存疑虑的一个缘由是他知道过不了两日,石真还会递上折子,那上边才是关于秦牧隐和承王结党营私意图造反的证据,他踢了踢小腿,昏迷了好几日,身子疲倦不堪,朝堂上关于他昏迷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安生的人上串蹿跳,安生的人等着看好戏,文武百官各有各的心思,不过,仁和帝眼神一暗,不安生的大臣,他一个一个收拾。
    视线落在黎婉身上,等着她回答。
    黎婉低头,沉默半晌,抬起脸,荧光闪闪的眼尽是清明,一字一字道,“皇上,石大人说的许多事臣妇不清楚,心中疑惑,石大人弹劾侯爷结党营私将官员的名字都一一例举出来,之后的几件事却只是一笔带过,好比说侯爷与承王勾结在多处地方收买朝廷大员,这些石大人都没有细说,再者,即便事情是真的,石大人一直住在京里,他是从何处听来的,不说臣妇,皇上召见内阁细问,这种事情若不是京里人都听到了风声,石大人不可能清楚,既然都听到了风声,为何臣妇没有听说。”
    靖康王打的如意算盘好,可惜他算错了,皇上将秦牧隐囚禁起来是对北延侯府起疑了更甚者是忌惮,皇上能怀疑承王和秦牧隐自然也能怀疑石真和他自己,皇上的心思偏向谁不是看证据而是看谁更有嫌疑。
    仁和帝一听挑了挑眉,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眼底迸发出一道亮光,黎婉清楚,她说到皇上的心坎上了,故而再接再厉道,“臣妇在侯府,外边的事情侯爷从不与臣妇说,可是,都这种时候了,臣妇仍然没有听到京城里谁谈论说侯爷与承王收买官员,而是传侯爷和皇后娘娘故意隐瞒皇上中毒的事,欺君之罪不可饶恕,皇上可以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仁和帝不用打听,黎婉说的是实话,他刚醒来等到宫门口求见的大臣一批接一批,原因就是有人泄露了他中毒的事,这件事,秦牧隐和皇后处理得好,真要传了出去,文武百官群龙无首,边关怕也不太平。
    皇后在一旁听到她也有份,一点也不慌乱,眉目舒展,神情坦然,“皇上,隐瞒您中毒的事是臣妾的意思,当时您脉象奇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不出病症,张大夫把脉后偷偷与牧隐说了,牧隐拿不定主意,臣妾得知后才想了这个法子。”
    “朕不是怪罪你,朕昏迷的事你处理得好,好了,朕也疲倦了,之后再说吧。”仁和帝虽然觉得秦牧隐结党隐私不太可能了,仍想再等等,石真会不会再拿出新的证据来。
    昏睡的几日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和现实没多大的区别,京里边发生的许多事和现实差不多,梦境中石真也弹劾了秦牧隐和承王,而且他们勾结意图造反的罪证是坐实了的,奇怪的是事情不是发生在当下而是几年后,朝堂关于册封太子一事愈演愈烈,承王和秦牧隐勾结,在各地收买朝中大臣,招兵买马,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掠夺商人钱财,实则是为收买人心。
    他震怒,将北延侯府抄家,之后夏氏自杀,秦牧隐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发配回老家,梦境里,大部分证据还是黎婉提供的,她与秦牧隐关系不好,两人成亲十一年也没个孩子,倒是跟兵部侍郎刘晋元走得近,刘晋元是靖康王的幕僚,靖康王为了避嫌,特禀明了他和刘晋元的关系,靖康王贴心,承王和秦牧隐心太大,他还在位就想着夺朝篡位,他如何容得下。
    梦境虚虚实实,仁和帝想看看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黎婉身子一怔,皇上还是不太相信,她神情肃然,起身,跪在地上,抬高了嗓音,道“皇上,臣妇还有一事想说。”
    公公上前扶着仁和帝已经走了两步,闻言,蹙了蹙眉,想开口提醒黎婉,言过必失,之前的话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可是,皇上身子一顿,停了下来,他没有开口。
    “哦,还有什么想说的?”
    黎婉抬起头,神色凝重,仁和帝踟蹰片刻,重新坐了回去。
    公公见皇上扶着他的腰,急忙朝不远处的小太监打手势,比划了一个靠枕,回到仁和帝一侧站好。
    黎婉虽然跪着,腰板却挺得直直的,“臣妇见着石真大人还说了侯爷南下时意图引起朝堂和戚大将军府的嫌隙,皇上,这一点,石真大人信口雌黄……”
    “哦?”仁和帝抬起头,黎婉说了许多,这番话也说到他重视的点子上了,戚大将军府戍守边境几十年,朝廷的军饷经常拖很久,边关的将士生出不满的心思,秦牧隐处理不好,边关将士对朝廷寒了心,若是揭竿而起,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
    “坐下说话吧。”
    公公将靠枕垫在皇上的后背上,小声提醒,“皇上,太医说您身子还要养一段时间,您要是不舒服了可要告诉老奴,老奴好将太医叫来。”
    仁和帝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公公瞥了眼黎婉,没吭声,退回到边上。
    黎婉搜索着上辈子听来的消息,石真抓住秦牧隐的把柄都是捕风捉影,结党营私,挑拨离间,造反,都是杀头的大罪,结党营私和造反黎婉说过了,之后就是将挑拨离间的罪名清除,仁和帝的态度使黎婉意识到,他对北延侯府对秦牧隐没有了之前的疼惜和恩宠了,意味着什么,她明白。
    故而,她声音变得清晰冷静,“戚大将军戍守边关几十年,老侯爷也曾上阵杀敌,朝廷之前做过的几件事的确惹得戚大将军心寒,然而,对戚家人来说,真正崇拜的人是曾追随在皇上身侧,为皇上披荆斩棘的老侯爷,戚大将军府上现在还挂着老侯爷的画像,侯爷何须挑拨离间,真要如石大人所说北延侯府结党营私,选择戚大将军可比选择京城中的李大人王大人好多了,至于挑拨离间分明就是子虚乌有。”
    仁和帝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石真知道北延侯府这么多事,秦牧隐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他梦境中,石真将秦牧隐和承王拖下了马,可那些承王和秦牧隐来往的书信是真的,仁和帝思忖了许久,北延侯府和承王是不是被冤枉的,再过两日就有着落了。
    仁和帝对北延侯府态度变了,这是黎婉退出去时唯一的感知,和皇后四目相对,急匆匆走了,她心里存着事,难不成石真除了给皇上折子还给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证据?
    走出宫门,黎婉瞅了旁边的宫人一眼,她向皇上提出见秦牧隐,皇上拒绝了。
    “朕将他关押起来自然有朕的用意,你还是回去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真是清白的,朕不会冤枉了他。”黎婉心思比一般人还要透亮,起初他还真被黎婉牵着鼻子走,夏氏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沉迷权势不可自拔,然而,如果是承王极力求他帮忙呢?黎婉一手同情牌打得好,可是他死过两次了,当然不可能随意就着了她的道,多年的帝王,仁和帝不会斗不过一个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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