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从朱雀大街出来后,直接在马车上换了身衣裳去地下武场。
    太子早早地武场等着了。
    这家伙的热情还真是比山高、比海深呐!
    令人惋惜的是宁王今日有事没能过来。
    唔,还想让他俩竞价呢。
    顾娇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告别老何与朱允从账房出来,转身去了太子的屋。
    她打听清楚了,这间屋子本是地下武场分给一位高手榜排名第十九的高手,太子花重金从对方手中买下屋子的使用权。
    至于有没有买下那位高手老何也不清楚,毕竟这是高手与客人之间的私事,武场是不会干涉的。
    排行十九。
    顾娇望了望柱子上挂着的高手榜,她目前连倒数第一都还没上。
    不过她并不着急。
    顾娇来到韭菜……呃不,太子的屋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房门被从里头拉开。
    这回太子倒是没如同上回那样在屋子里拉一扇屏风而他自己坐在屏风之后,他就坐在官帽椅上,戴着一张遮了上半张脸的面具。
    这张面具与他的人一样,选用的是最上等的玉质,比宁王的面具更巧夺天工了三分。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天家的奢华,只差没将除了老子父皇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写在脸上。
    顾娇没说话,人设不能说。
    太子却以为顾娇是被自己的天家气度震慑住,正要抬起手来,大方从容地邀请她坐下,不料顾娇已经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手臂僵在半空的太子:“……”
    算了,他答应了琳琅要收买这个少年,不能拿身份打压对方。
    太子收回手,对顾娇道:“约你一次真不容易。”
    顾娇在桌上点了半炷香。
    太子:“……”
    太子问道:“为什么只有半炷香?”
    顾娇拿出小本本,慢悠悠地写道:“涨价了。”
    太子再次:“……”
    所幸太子不差钱,涨价就涨价,他一口气掏了二百两:“两炷香!”
    这一盆韭菜的质量不错,给银子很大方。
    顾娇很满意。
    要知道,她给人出诊也才一到十两银子不等,而出诊一次仅仅是花费在路上的功夫都不止两炷香了。
    当然她还是喜欢给人治病的,那是她的修行。
    但不妨碍在她发展一下自己割韭菜的副业。
    顾娇收了银票,很大方地拿出了一炷没点的香放在桌上。
    太子也很满意。
    上回的一炷香太短,导致他话都没讲完,这回多了一炷香,总足够他把人收买了。
    可太子想到某人慢吞吞写字的速度,又感觉自己不能徐徐图之,得尽快切入正题。
    他正色道:“我来找雄少侠其实是为了一件事,我希望雄少侠能够成为我的人,为我打擂台,只要你能打进前三,孤……姑且这么说吧,我就重重有赏!”
    差点暴露了身份!
    太子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顾娇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在小本本上写道:“你也想去燕国?”
    太子一愣:“你怎么知道?”顿了顿,他眉头一皱,“等等,什么叫我也?还要别人也想去吗?”
    是啊,你大哥,宁王。
    还好顾娇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她没泄露客户的隐私,而是在小本本写道:“不能告诉你。”
    “你……”太子噎了噎。
    可这句话写了等于没写,不能告诉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有啊,只是不便说出去而已。
    太子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什么情况?这年头想去燕国的人很多吗?能找到雄霸天的头上,至少说明对方和自己与琳琅一样也看中了雄霸天的潜力。
    谁的眼睛这么毒?
    太子原本只是听温琳琅的话过来找雄霸天而已,这会儿得知雄霸天竟然是个香饽饽,竞争的危机感一下子上来了。
    不过,他是太子,他不相信天底下有人争得过他!
    他父皇与舅舅除外。
    可他父皇和舅舅又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太子不可一世地说道:“对方给你多少,我付双倍!”
    顾娇没有立刻拒绝,她在想事情的可能性,她不会把自己卖给任何人,但是去燕国的机会可以卖,前提是她能在那之前挤进高手榜前三。
    第一、第二据说已退隐江湖,好几年不出现了,宁王与太子没法儿在他们身上下功夫,只得盯上了第三的位置。
    而现如今排行第三的高手不是昭国人,以太子与宁王的立场很难去与他合作。
    二人于是想找人光明正大地干掉他。
    不愧是亲兄弟,去燕国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想去燕国?”顾娇问道。
    她总得弄明白他的动机,万一他是要去通敌叛国,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同党?
    太子没好气地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只用答应我的条件就够了,我不会亏待你!并且,我还能许你更多比银子更好的东西!”
    他是太子,别说区区一笔银子,便是为他封官加爵又有何难?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打进前三。
    太子其实是不太信任他的实力的,毕竟他手中有排行十九的高手,比这小子不厉害多了?
    可琳琅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多押几个高手总没错。
    顾娇慢悠悠地写道:“不说,我就不考虑。”
    太子倒抽一口凉气!
    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威胁的人是谁?
    一国太子啊!
    太子压下火气,淡淡地说道:“我想去见六国棋圣孟老先生。”
    哦。
    孟老。
    没听过。
    顾娇看得出太子没有撒谎,找人而已,没有政治隐患。
    太子冷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你可以同意了?”
    顾娇认真地点了点头:“同意考虑一下。”
    又一次被套路的太子:“……”
    接下来的时间全部是太子在发挥自己的政治手段为顾娇洗脑,顾娇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太子说得嘴都干了,顾娇将小本本啪的一合。
    时间到!
    太子:“……”
    顾娇从地下武场出来,坐上马车换了身衣裳,让小三子将马车赶往翰林院。
    这会儿离散值还有些时辰,顾娇索性去了附近的一家饼铺。
    她也是偶然发现这家铺子的梅干菜饼很好吃,饼子外壳酥脆,里头的梅干菜肉馅却饱满多汁。
    价钱并不便宜就是了,一个饼子能卖到二十个铜板。
    小三子将马车停在铺子旁边。
    顾娇下了马车,她一口气要了十个。
    “十个啊,一锅做不完,姑娘你得等等,要进来坐会儿吗?”老板娘说。
    “不用了,我在外面等。”天气闷热,她正巧在外面透透气。
    这会儿只她一个客人,两口子专心做她的十个饼,倒也没让她等太久。
    “姑娘,饼好了。”老板娘笑着对顾娇说。
    顾娇走过去,回头说道:“小三子,帮我拿一下食盒。”
    “好嘞!”
    马车上有干净的食盒,小三子掀开帘子,找到食盒拿了下来。
    顾娇递给他一个用竹叶包着的热乎乎的梅干菜饼:“给。”
    小三子一愣:“啊,我也有?”
    顾娇道:“趁热吃。”
    小三子嘿嘿一笑,接过饼子:“多谢顾姑娘!”
    饼子装好了,顾娇付了钱。
    小三子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饼子,一边烫得直呼气,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拿过食盒道:“我来。”
    他将食盒拎上马车。
    “顾姑娘,你也趁热吃一个,这会子酥酥脆脆最好吃了,等你闷到家里它就软了。”
    “好。”
    顾娇应了一声。
    “那……”小三子放好了食盒,转身跳下马车,可身后哪里还有顾娇的人影?
    他围着马车转了转,甚至往车底看了看:“咦?人呢?老板,你们看见我家姑娘了?”
    老板娘道:“方才不是和你一块儿上了马车吗?”
    “没有啊。”小三子掀开车帘,确定车内确实空荡荡。
    这就怪了,明明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目瞪口呆地怔在原地:“我、我是见鬼了吗?”
    顾娇也没料到自己买个饼子的功夫会被人当街掳走,并且没有一个人看见,依旧是用胳膊将她夹在腰间。
    这熟悉的姿势、这熟悉的配方……
    被撅笔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顾娇高冷着一张小脸,决定放开偶像包袱当街大喊,可她刚张嘴,便被迎面而来的强风灌得腮帮子都变了形……
    顾娇被龙一带去了朱雀大街。
    龙一是不需要是走后门的,当然也不用走前门,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了信阳公主的院子里。
    顾娇看着一院子姹紫嫣红的花蕾,记忆的阀门唰的被打开。
    她来过这里。
    这是橘子树后的第一间宅子,她错把这家的夫人当成了书生口中的肺痨病人,进去给人免费看了一场病。
    没错,就是免费,因为没人付诊金。
    奇怪,龙一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因为龙一把她下后,她一眼看见了屋子里端坐着的信阳公主。
    顾娇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在宫里见到信阳公主时她会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原来自己真的见过她。
    那么那日自己在地下武场附近的酒楼里听到的谈话声也是她与那位女官的了。
    女官去地下武场找燕国药师买的药也是给她买的。
    可为什么会是一瓶高级补药?
    燕国药师这么菜的吗?连一瓶像样的护心丹都拿不出来?
    顾娇自然不知那瓶高级补药叫做百花丹,是太子妃从一名赵国刀客手中买来的。
    百花丹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却是只是一种补气益血的补药,保健的功效没得说,但若是对症治疗心肌炎就太难为它了。
    玉瑾来到门口,比了个手势:“顾姑娘,请。”
    顾娇从容不迫地进了屋。
    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千金先是被人掳了一路,之后又见到了本朝公主,竟然还能保持如此从容的气度,换做旁人只怕要被顾娇惊讶。
    可信阳公主的神色很平静。
    她的手中拿着一些适才从民间的茶楼搜刮来的小道消息写成的字条。
    她将字条一张一张地放在桌上。
    顾娇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和自己有关的。
    看来信阳公主在调查她。
    信阳公主开门见山道:“说罢,为何接近我?”她看了顾娇一眼,眼底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你最好说实话,我耐心有限,别逼我对你用刑。”
    还是手段挺硬的公主。
    顾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淡定地说道:“我想公主可能误会了,我没有想过接近你。”
    信阳公主将瓷瓶里的白色药片倒进一个干净的空盘子里:“是吗?那这瓶药是怎么一回事?别告诉我,不是你放的。”
    顾娇并未否认:“确实是我换走了里头的药,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公主误会了。我是受人之托来朱雀大街给一位肺痨患者治病,不曾想走错了屋子,误打误撞地将公主当成了那位病人。”
    信阳公主看着顾娇,淡淡说道:“我得的可不是肺痨。”
    顾娇说道:“我知道,我给你的也不是治疗肺痨的药,你是心肌炎,嗯……俗称心疾。我弟弟也患了心疾,你没他那么严重,仔细吃药,几个月就能痊愈。”
    信阳公主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的病能够痊愈的人。”
    顾娇挑眉道:“你也是第一个明明被我医治了却还误会我别有用心的人。”
    信阳公主冷哼一声:“伶牙俐齿。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你说的话是否属实我自会让人查证。”
    “查呗。”她又没撒谎。
    孙伯母得肺痨的事在朱雀大街不算什么秘密,顾娇甚至没说那户人家是谁,信阳公主的手下便已经查到了。
    并且他们顺藤摸瓜,把许书生一家也给查了出来,许书生与孙伯母的女儿互生情愫,许书生于是偷偷请妙手堂的大夫为孙伯母治病。
    结果许书生今日大闹妙手堂,说妙手堂的大夫言而无信,拿了诊金不去给人治病。
    最后发现是他给那位大夫指错路了。
    他又将那位大夫请到孙伯母家中医治了一次,还留下了好几种药。
    那些药与普通药房的药长得不一样,但与信阳公主的这一瓶心疾药很像,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个大夫之手。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顾娇双手抱怀,没人为她赐座,她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就……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玉瑾有些想笑。
    信阳公主的神色依旧冰冷:“就算换药的事是一场偶然,可你与龙一分明见过,你却在皇宫对我撒了谎。”
    这么聪明的吗?
    连这个都猜到了?
    顾娇面不改色地说道:“证据,公主不能污蔑我又一次,又污蔑我第二次。”
    信阳公主冷声道:“你若是没见过龙一,没对龙一使手段,龙一怎么会放你进来?”
    顾娇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比较可爱?”
    信阳公主:“……”
    玉瑾噗嗤一声笑了。
    信阳公主的神色越发冷了下来:“别以为你是定安侯府的千金,又深得陛下与太后宠幸,我就不敢动你。玉瑾,拿我鞭子来。”
    玉瑾张了张嘴,仿佛在试图劝阻:“公主……”
    “拿来。”信阳公主面无表情地说。
    玉瑾惋惜一叹,去书房将信阳公主的金鞭拿了过来。
    信阳公主冷冷地说道:“这金鞭乃先帝所赐,就算皇帝都打得,打你都算是抬举了。”
    顾娇:那我可是会还手的!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信阳公主的鞭子并没有机会出手,龙一闪了进来,将顾娇挡在自己身后。
    信阳公主没料到龙一能为了顾娇做到这一步,她微微一愕,接着眸光一沉:“你让开。”
    龙一不让。
    其实信阳公主不是真的要打顾娇,她没这么残暴,她只是想吓吓她,让她乖乖听话。
    可龙一当真了。
    这一幕何其熟悉?
    “你让开!”
    某个小混世魔王躲在龙一身后:“龙一你别让别让!我娘要打我!”
    “龙一,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块儿打!”
    “龙一你快带我走!等我娘消气了再带我回来!”
    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锥子一般扎进她的脑海,信阳公主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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