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傅津南没心情逗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上去。
    唐晚张了张嘴,看傅津南脸色不大好,唐晚又阖上嘴,默默弯腰钻进副驾驶。
    一路寂静无声,傅津南专心开车,唐晚看着窗外出神。
    开到一半,唐晚揪了揪衣摆,咬着嘴唇问:“柯……柯珍是不是——”
    傅津南握紧方向盘,偏过头盯着唐晚的眼睛,肯定:“是。珍珍没了。”
    唐晚瞪大眼,满脸呆滞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耸了耸肩,说:“满满,我也不信,可生命就是这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
    “珍珍死前五分钟还在跟丁嘉遇发消息,说要陪他过生日。谁能想到,五分钟后,丁嘉遇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丁嘉遇死活不肯火化珍珍,也不许人碰她,到现在都抱着珍珍不放。”
    “我跟他说,珍珍不能这么放着,得入土为安。丁嘉遇红着眼问我:三哥,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让我怎么回?我看不下去,只能抽个空出来放个风。太他妈憋屈了。别说丁嘉遇,我他妈也不信珍珍就这么没了。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 见。珍珍离开,我不比丁嘉遇好受。我又不能起死回生,能怎么办。”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有的是憋了好久,有的是憋得太苦,有的是实在找不到人说。
    唐晚不敢贸然插话,只坐在副驾驶,竖着耳朵听他说。
    开到目的地,傅津南停下车,望着门口摆的花篮突然噤了声。
    吸了口气,傅津南抹了把脸恢复理智,理了几下褶皱的衣服,傅津南转过头望了望唐晚,交代:“我身上事多,忙起来顾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找孙计,他替你张罗。”
    说完,傅津南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手刚碰上车门,一股热源扑面而来,傅津南手上动作一顿。
    唐晚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起身扑在傅津南怀里。
    “傅津南,我还在。”唐晚头埋在傅津南胸膛,说。
    傅津南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两下唐晚的额头,安抚她:“满满,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唐晚蹭了蹭脑袋,没说话。
    “去见珍珍最后一面,别太难过。”傅津南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交代。
    —
    唐晚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
    灵堂中央,柯珍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没有半点生气。
    特意请人净过身,化过妆,冰棺里的柯珍依旧漂亮动人。
    身上换了套干净的白衣,赤着脚,周身鲜花围绕,仿佛天上的仙女。
    走近冰棺,唐晚一眼瞧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丁嘉遇,他瘫在地上满目猩红,周身狼狈不堪。
    现在的他,仿佛灵魂早已离散,只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唐晚怔愣半秒,走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丁嘉遇的肩膀。
    咚地一声,丁嘉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仿佛没有知觉,既不喊痛也不挣扎。
    唐晚吓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下丁嘉遇,他就倒了。
    见到柯珍,唐晚没哭。
    可看到如今脆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丁嘉遇,唐晚情绪终于崩塌。
    唐晚试图扶丁嘉遇起来,却发现丁嘉遇浑身僵硬,压根儿没有知觉,唐晚捂了捂脸,哭着喊:“丁嘉遇,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
    丁嘉遇神情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晚继续喊:“丁嘉遇……你别这样,柯珍会难过的。”
    许是听到柯珍两个字,丁嘉遇终归回了点神。
    丁嘉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唐晚,似是认出了她,丁嘉遇神志不清问:“柯珍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玩摇滚的,都没心,柯珍更没心。”
    唐晚忽然呆住。
    盯着神情呆滞的丁嘉遇,唐晚咬着嘴唇,眼泪刷刷往下掉。
    丁嘉遇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
    柯珍的葬礼是三天后,傅津南一力主持。
    下葬那天,丁嘉遇发了疯地殴打傅津南,更不许任何人触碰柯珍的骨灰。
    傅津南任由他疯,等他疯够,傅津南打晕丁嘉遇吩咐人继续下葬。
    唐晚站在边缘,望着墓碑上潇洒自由、笑得灿烂的柯珍突然很难过。
    墓地忽然起了风,唐晚好像听到了柯珍在唱歌。
    她在荒野,她在雪山脚下,她在风马旗下,她在星空下。
    她在唱《墓志铭》。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
    第65章   我只做这一次【正文完】……
    葬礼第二天,唐晚订票回重庆。
    走之前,唐晚特意回了趟学校交材料。交完材料,唐晚又回出租屋收拾东西。
    前几天她跟学姐通过电话,表示不会再续租房子,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她来把东西都搬走。
    大多是衣服,唐晚扔的扔,寄的寄,剩下的全都打包带走。
    唯独傅津南的外套,唐晚不知如何处理。
    挣扎片刻,唐晚给傅津南发了一条短信,问他还要不要那件外套,要的话是寄给他,还是他找人来拿。
    傅津南没回。
    唐晚着急走,也没多等。随手把外套塞进行李箱,锁好门,拎着箱子往机场赶。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作对,唐晚在路边拦了半小时都不见出租车停。
    唐晚满脸无奈,打算去坐地铁。
    刚走几步,背后突然响起两道刺耳的喇叭声。
    唐晚下意识回头,一眼撞进傅津南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两人隔着几米远对视,这一眼,好似穿越了时空、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重重误会。
    唐晚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格外安静,谁都没先开口,一个认真开车,一个专心发呆。
    抵达机场,傅津南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推门绕到后备箱取唐晚的行李。
    唐晚紧跟在傅津南身后,接过傅津南手里的行李,唐晚努力扯出笑容,低声说:“谢谢。”
    傅津南滚了滚喉结,轻描淡写问:“几点的飞机?”
    唐晚咬唇说:“两点半。”
    傅津南不由自主看了眼手表,12:36分,距离不到两小时。
    胸口闷得慌,傅津南轻嘶了一声,抹了把脸问:“还回北京?”
    唐晚沉默半秒,仰头盯着傅津南的嘴唇,一字一句说:“……应该不会回来了。保研名额我已经放弃,可能后面会在重庆工作。”
    傅津南舌尖抵了抵牙齿,语调四平八稳道:“行,好走。”
    说着,傅津南摆了摆手,绕过车头准备离开。
    “傅津南。”眼见傅津南钻进了驾驶座,唐晚急忙凑到副驾驶车窗,隔空喊他。
    傅津南舔了舔牙齿,手握方向盘,漫不经心问:“还有事儿?”
    唐晚闭了闭眼,屏住呼吸,盯着他说:“要是北京待不住了,换个环境生活吧。”
    没由来的烦躁。
    砰地一声,傅津南用力甩开车门,几步走到唐晚身边。
    人来人往的机场,傅津南一把拽过唐晚的手腕,将她强行压在车门,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唐晚猝不及防,只能被迫仰头承受他的亲/吻。
    亲到尾声,傅津南搂紧唐晚腰枝,哑着嗓子说:“快点走,趁我还没反悔。”
    唐晚盯着腰间那双铁臂哭笑不得。
    不是说放她走?
    傅津南不乐意看她的背影,等唐晚一进去,傅津南就踩油门离开。
    走得比唐晚还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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