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桃却并不觉得委屈,甚至不觉得李氏有多么可恶。
    作为一个孤儿,张春桃从来就知道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没有利益纠葛的时候,大部分能释放自己的善意。
    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些人,绝大部分会选择保全自己。
    没什么可气的!都是普通人,就算是她,大部分时候不也是帮理不帮亲么?
    一件事情,如果出手会让自己或者自己亲近的人陷入不好的境地,那么不出手,不是很正常的选择吗?
    人有远近亲疏,世人皆如此。
    更何况从最开始她对李氏就没抱什么期望,没有期望自然不会失望。
    李氏这个人,看着清高孤傲,可却是典型的大家子培养出来的闺秀,以家族为重。
    若是跟贺林成亲后,有了孩子,女人为母则刚,为了孩子,那心思才会慢慢落在夫家,随着孩子长大,更是一颗心都铺在了孩子身上,在心里孩子是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可她跟贺林成亲多年膝下无子,以她的心计,未尝没看出来贺林不可靠。
    那她唯一的依靠和后路就是李家,注定不会跟贺林交心,为了贺林而付出太多。
    贺林也不傻,李氏对他真心不真心,这么些年难道还看不出来?不过是因着李氏,他才有机会攀附上李家,出人头地。
    以他的身份,想娶更高门第家的姑娘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两夫妻,看着相敬如宾,彼此和和气气的,实际貌合神离,早就各有打算了。
    今日只不过是将那层和气的遮羞布给揭开了而已。
    想来现在贺林要头疼回青州府后,如何面对岳父母的怒火吧。
    而李氏又能讨到什么好处不成?贺林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如今也得李父重用,只要面上功夫维持的好,内里如何对李氏,李父还好意思管吗?再说李氏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真的好过?
    只怕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呢!
    更不用说,今日她也没吃亏啊,这么一闹,这一路都会清净了,李氏以后只怕也不敢再对她动歪心思,借刀杀人了。
    贺岩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到底不痛快,说来还是自己力量微弱,如今连童生都还不是,只能任人拿捏,就连自己的媳妇都要被羞辱!
    张春桃是知道贺岩的心结的,见他神色不快,忙开玩笑的将自己跟贺林在他去取笔墨纸砚的功夫,说的那番话,也都没瞒着贺岩,全说了。
    贺岩听到张春桃的那句脾气执拗,是自己的东西,不肯给人,倒是眼底有了笑意。
    尤其是那句,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断子绝孙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张春桃的脸:“你想怎么样让大家一起断子绝孙?”语气里带了一点危险。
    张春桃眯起眼睛,冷笑着看了贺岩的脐下三寸所在,才道:“将那烦恼根去了,自然就一了百了,断子绝孙了!”
    贺岩忍不住后背一凉,夹紧了双腿,此刻那什么心结,什么不甘,什么怨怼,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先哄好媳妇才是正经。
    两人笑闹了一番,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加上外头杨宗保已经买好了午饭回来,夫妻俩也就相视一笑不提,携手出去一起用饭。
    到了晚间,夜深人静,贺岩搂着张春桃,小声的道:“虽然我只心悦你一人,这辈子也只认定了你一个,可贺林那边不得不防。他老于心计,极会挑拨,不仅咱们俩要特别防备,就是宗保那边,也要多多提醒一番才好。”
    张春桃点头,这个不用贺岩说,她也会偷偷教导杨宗保要小心谨慎的好。
    倒是贺岩想了想,忍不住建议:“你说要不我也给你写个保证书,上面就写,我贺岩保证,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人为妻,我的孩子,只能由你生出来!若违此誓,就任由你处置?然后透露给贺林那边,让他歇了心思?”
    张春桃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只怕今儿个是受刺激受大发了,这种主意也能想得出来?
    翻个身,懒得理他,自顾自睡去了。
    留下贺岩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不错。
    索性趁着半夜起来点灯,折腾了好一会子,才睡下。
    等张春桃醒来,看到床边放着新鲜出炉的贺岩的保证书,真是哭笑不得。
    第二天,钱掌柜大约是想打听点情况,尤其是昨儿个他已经出去打听了一圈,说是官船上闹得厉害,不仅有两人落水,听说还有不少人受伤呢。
    平安堂的大夫都来了好几个,打听了一下药方子,都是关于跌打损伤的呢。
    还惊动了县衙,下午还有捕头带人来询问了一番,不过官船那边却说,只是下人犯了事,要惩戒下人,所以动静大了些,并无强人劫匪什么的。
    那捕头自然不敢多问,估摸着应该是后院阴私之类的,见一切看着还算正常,也只得罢了。
    到了晚间,贺林和李氏还有李今歌那边,都陆续有东西送到贺岩他们的船上,看着是颇为器重疼爱贺岩一家的模样。
    钱掌柜心里越发定了心,若是能跟着贺岩和李家搭上关系,那肥皂生意的利润,还能再让上一让。
    之前本来官船停靠在码头附近,最初说是要多呆些日子的,可发生了这事,第二天,就宣布要启程了。
    一干商船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说要启程,忙忙的就收了缆绳,跟在了官船后头。
    大约都打听出来了贺岩和官船上的人关系匪浅,大家都颇有默契的,将贺岩他们所乘坐的船给让到了头里,离着官船最近。
    本意是讨好的意思,可惜路上,官船上又恢复了刚到荆县时候的模样,平日里都见不到甲板上有人,门窗都关着,就是打开,那窗户还糊着一层纱,远远的也看不出清楚。
    而且贺岩一家子也十分沉得住气,从来不去官船上去,只窝在后头船上,要么读书,要么做些好吃的,香味飘得附近船上都闻得到,对附近船上的人来说,每天又盼着这个时候,又怕这个时候。
    也有人发现,每当这个时候,前头官船的某一扇窗户就会打开,有人影在纱窗后一动不动的坐着,等那香味不在了,才会将窗户关上。
    虽然发现的人心里觉得奇怪,可也知道,也闲事少管的道理,都只闷在了心中。
    一路倒也算安然无恙,不过十来天的功夫,终于到了青州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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