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两人所站的位置,刚好就在山腰处的一座凉亭。
    这座凉亭,就如那位被调侃为【董狐之笔】的女人一样,曾经都是只有董狐能够进入的。
    但既然董狐自己都已经不行了,谁还管那些,更何况两个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的男人。
    陈三更和薛律走进凉亭坐下,下方开阔而旷达的山景不管不顾地闯入两人的眼中,试图得到两人的赞美和歌颂。
    可是招摇扭动的树和汨汨流淌的水,以及那些嫣红和洁白,都忘记了,男人总有些时候是不应的。
    或许是在大战之后,也可能是在大事当前。
    薛律就深感大事当前,严肃地道:“董狐的招供很顺利,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陈三更立马伸出手,“你先别跟我讲什么问题,直接将他招供的内容前后说一遍,然后我们再印证想法。”
    薛律疑惑道:“这是为啥?”
    陈三更平静道:“知见障。”
    薛律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陈三更想起这个世界的佛教还只是一座达摩山,便只好摆了摆手,“大致意思就是你如果先说了结论,我就会下意识拿着这个结论去套那些事情,始终困在你原本的结论之中,所以你最好先直接说过程,让我以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自己来推导,可能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薛律恍然大悟,“这样啊,你说人话这不就很通俗易懂嘛!”
    陈三更:......
    “董狐交待了许多问题,其中一个关键是,他们为什么会想杀曹阳。”
    凉亭中,薛律沉声开口,慢慢说出了刚才审讯的结果。
    “根据董狐的供述,七长老素来性情火爆,比白宋还犹有过之,在七长老死之前,袁搬山曾经和他在一次会议上激烈争吵过,而什么话都敢说,混不吝的他也一直是最让袁搬山等人头疼的。”
    “那次会议之后,七长老在府中设宴,约了袁搬山,当场质问他是否准备反抗山主号令,席间,二人从口角到动手,最后袁搬山打伤了七长老,愤怒离席。”
    薛律看着陈三更,神色严肃地道:“可是,第二天,就传出了七长老死亡的消息。”
    陈三更眉头顿时皱起,“然后呢?”
    薛律继续道:“后来就自然而然地两方争论了起来,谁也不认账,所以才有了请绣衣使进山这些事。董狐说,他曾仔细而郑重地问过袁搬山,袁搬山的态度也十分确定,他只是打伤了七长老,而那个伤势绝不至死!”
    陈三更搓了搓手指,“那他们为何要杀曹阳?”
    薛律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我那曹兄弟命苦。他虽然出具了七长老死因正常的报告,但却始终觉得有问题,试图再次调查,嗯,这一点我们绣衣使衙门的卷宗里也有。但是袁搬山等人却误以为还是要整他们,毕竟他们嫌疑是最大的嘛!当时他们正形势大好,曹阳为了保密,恰好又是伪装潜行进山,这些人脑子一热,就选择了痛下杀手。”
    “他们请了一个一直跟他们合作的神秘人,在横山伏杀了曹阳,然后在一旁负责监视的马得意还发现了几个目击者,也都被尽数灭了口,想必这就是陈兄弟镖局总镖头他们了。”
    “之后死那个绣衣使同僚,则只是因为撞破了董狐关门弟子马得意的另一桩丑事,便被马得意悍然杀害。”
    陈三更将事情前后捋了一遍,揉着眉心,“如果董狐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杀害七长老的另有其人。”
    “对!”薛律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杀害七长老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陈三更在凉亭中缓缓踱着步子,一个个名字在心中闪过。
    首先是动机,杀了七长老对这个人一定要有什么好处,才值得他做这些;
    其次是能力,这个人要能杀得了七长老,即使受了伤的七长老,也不是知命境一下就能杀得死的;
    最后,他还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青眉山中,杀掉七长老,并且全身而退。
    一个名字猛地跃入他的脑海中。
    黑袍!
    对了!就是他!
    只有他有那个能力,轻松地杀死七长老,而且他也完全有动机,因为杀掉七长老,就让圣女和大长老之间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而且可以大大削弱圣女一系的力量,帮助吴兄和袁搬山等人攫取青眉山的大权。
    陈三更越想越激动,面色也渐渐兴奋了起来。
    薛律在一旁看着,疑惑道:“陈兄弟可是已经有了值得怀疑的人选?”
    陈三更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愈发地扑朔迷离起来了。”
    薛律颓然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真相终于大白,没想到其中还有问题。
    这种只剩下一点遮掩,却迟迟不能突破的情形,对于想要看个透彻的人而言,无疑是烦躁而痛苦的。
    凉亭中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咱俩这是干啥呢!”薛律忽然一拍大腿,神色恢复了轻松,“咱们这是把绣衣使遇害案给破了啊!陈兄弟苦苦查探的案子也终于水落石出,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啊!”
    陈三更勉强一笑,“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薛律哈哈笑着,“可不嘛!那个问题,咱能破就破,不能破也不影响啊,有什么理由摆这个苦瓜脸,明明该喝酒庆祝来着!”
    几乎已经成功将一桩泼天大功收入囊中的他站起身来,朝着陈三更忽然行了个大礼,“陈兄弟,话不多说,此番哥哥我是仗了你的帮扶,在此谢过了!”
    陈三更笑着一边侧身一边将躬身到一半的薛律扶住,朝他眨了眨眼,“薛老哥客气了,你也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薛律立刻反应了过来,深以为然地点着头,然后和陈三更相视一笑。
    ......
    “看!前方就是青眉山了!”
    三匹风尘仆仆的马载着三个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青眉山山门前。
    吴春雷摘下扑满灰尘的面罩,用马鞭指着山门,颇有几分豪情万丈,挥斥方遒的感觉。
    乌云风和武志远心头微动,顺着马鞭看去,望见了一个小小的门户,门户之畔草木葱郁,遮掩着一切。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户,他们却清楚里面别有洞天。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户,却是他们这几天日夜不忘,激动不已的念想。
    因为这里就意味着,建功立业,变大变强!
    “走吧,这一场乱局,必将在我们手上终结,我们将查清绣衣使被害案,我们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拿到最大的功劳!而我们,也将从此迎来人生的巅峰!”
    秋风吹动着吴春雷额前的一缕秀发,轻轻飘舞,他握着拳头,沉声道:“进山,为人生,闯开一条大道!”
    掷地有声的言语过后,他轻夹马腹,打马上前。
    乌云风和武志远对视一眼,神色激动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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