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桌子上,众人围坐,这是陈三更的建议。
    原本薛律是打算以一人一案那种相对正式的形式设宴,陈三更笑着提议说围在一起才显得亲切,薛律也就点头同意。
    在这个一次再见或许就是再也不见的年代,他乡遇故知,总是令人欣喜的。
    一杯杯不间断的酒水,让吴春雷和他的膀胱一起充分感受到了众人的热情;
    一声声不停歇的欢笑,让这一场天京城之旅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直到陈三更在酒局末尾,轻声说了他要离开去办几天事情,气氛才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即使站在他身旁,自己立刻就会失去光芒,但前行的路上,没有他踏实的臂膀,如何扮演坚强,只会是遍体鳞伤,惆怅,迷惘。
    尤其是在初来天京城,两眼一摸黑的时候,陈三更就要离开,这样众人心头如何不慌。
    瞧见大家的脸色,陈三更连忙道:“我就是去办个小事儿,过几天就回来了,在这天京城有薛大人和吴老哥陪着,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出不了什么事的。”
    “你要去干什么?”
    比起抓耳挠腮想问又不敢问的刘关张和小五儿等人,吕凤仙永远都是这么简单粗暴。
    但出乎意料的是,陈三更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不能说,但是不算危险,你们可以放心。”
    薛律心头一动,联想到下午绣衣令和国师先后找陈三更密谈,大致有了猜想,连忙笑着劝说道:“诸位,你们难道不信任我么,绣衣使虽说不入品级,但以我三星绣衣使的身份,不说亲王,至少等闲国公也不敢轻易招惹我的,你们啊,尽管放一百个心,好好看看天京城的繁华便是。”
    白长根忽然眉头一皱,“主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三更果断伸手,“那就别讲。”
    白长根:......
    他还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道:“刚才我算了算,主人此行,恐有大凶,还望主人小心应对。”
    “嗯?”八风和尚眼前一亮,“大哥,带上小弟一起吧,我帮你应对!”
    刘昭明一巴掌拍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调侃道:“你在想什么呢!大哥自己都不够用!”
    陈三更无语地白了两人一眼,诧异地问白长根,“你那不是只能测自己吗?怎么现在能算别人了?”
    白长根连忙起身,朝着他恭敬道:“一直没找着机会向主人致谢,破镜之后,我又觉醒了两道天赋,能.......”
    陈三更忽然大手一挥,布下一片隔音结界,“慎言!”
    白长根瞬间心头一凛,想起这里是天京城,若是被一些权贵知晓了自己的本事,恐怕费尽心思也要把自己抓去。
    好在主人还是爱护我的。
    陈三更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做,是不得不做,各位兄弟且稍等,我办完了就尽快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好好看看天京城,那会儿可就得你们领着我玩了啊。”
    他强笑了两声,然后朝薛律和吴春雷拱手道:“二位大人,这些日子就麻烦照看了。”
    薛律笑着道:“这都哪里的话,你我兄弟不说那些。”
    “对对对,你我兄弟不说那些!”吴春雷也举着杯子豪迈道,然后偷偷瞅了一眼薛律,见他居然没有反对,似乎有微妙的联系在二人之间建立了起来。
    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众人眼看阻拦不了,便也就敞开了心扉,调转方向,开始猛灌陈三更。
    在不许动用真元的要求下,陈三更毫不意外地醉了。
    ......
    第二天一早,一袭青衫轻轻飘出了薛律的府邸。
    当走到大街,陈三更感受着四周忽然多出来如芒在背的窥探,微微一笑,脚下一蹬,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那些探子茫然地左顾右盼。
    站在远处的另一条小巷中,陈三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尚且还不知道春风楼在哪儿。
    很快,就在探子们还在疑惑地四下找寻,忽然发现那个忽然消失的目标又默默地出现在了面前,仿佛刚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陈三更的心头也不禁有些尴尬,谁特么能想到春风楼结果就在薛律府邸外的那条大街上!
    陈三更的背上背着一个行囊,他的计划是先不现身,就在春风楼住下,暗中找到那位名叫冷淡然的人,悄悄照看就好。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至于荀郁给他说的那些交好储君之类的好处,他并不在意。
    得到了储君的友谊,也就必然会被卷入这场天下最大的风波之一,失去了事不关己的自在。
    人生有得必有失,这是他早就清楚知道的事情。
    就像如今的他,得到了超凡脱俗的英俊,也就永远失去了单身的忧虑,也失去了追求女人的辛苦。
    当他走进春风楼的大堂,一对主仆也恰好从楼上下来。
    四目相对,二人都面露惊讶。
    陈三更看着这个长相有几分清秀,差不多有自己半成英俊的男子,这不就是昨天被众人围堵时见过一面的那人嘛!
    而他对面的那个公子看着跟自己相貌不相上下的陈三更,也觉得缘分实在凑巧,这不就是昨天瞧过一眼的那个走狗屎运的年轻人嘛!
    “萍水相逢,没想到竟然有缘再见,在下陈三更,有礼了。”
    陈三更主动问候,想要确认这位会不会恰好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礼节往这儿一摆,对面也不好装作没看见,那个公子哥快步走下楼梯,拱手道:“冷淡然见过陈兄,没想到竟然能再睹陈兄风采,实在是令人开心。”
    陈三更微微一笑,再次试探道:“冷兄过奖了。”
    冷淡然摆了摆手,“陈兄何必自谦,容颜天生,好看就是好看,就该被人追捧被人夸奖,你我当有此自信。”
    咦?不是姓冷淡吗?怎么没有说呢?
    “咳咳,冷兄说得有理!”对于这种不要脸皮的行为,陈三更还真没话说。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看二位这架势,是要出门?”
    冷淡然笑着点了点头,“原本的确是做此打算,但既然见了陈兄,当邀请陈兄一道。届时你我二人共同走在这大街之上,当是众人目光之焦点。”
    这就是皇族天生的自信么......陈三更心头哔哔,笑着道:“那请冷兄稍等,我先找一下掌柜的。”
    当陈三更找到掌柜的说要住店,掌柜的却两手一摊,“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被人包下了,实在没客房提供给您。喏,包下客房的就是那位公子。”
    陈三更扭头看向冷淡然,心中对此人的印象瞬间跌落至谷底。
    明知自己要住店,却并不言语,非要等到自己在掌柜的这儿碰了壁,再转回去求他,然后成全了他的一番仗义豪爽?
    这等粗浅的手段,玩弄起来有意思吗?
    想着自己折腾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此人,陈三更更是一阵心累。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荀郁,也只好捏着鼻子演着一出了。
    他故作沮丧地走到门口,看着冷淡然,“冷兄已经将此店包下了?”
    冷淡然点了点头,仿佛这才意识到什么,“莫非陈兄是要来住店的?”
    陈三更有满腔的槽无处可吐,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你早说啊,若是别人自然不行,但陈兄肯定是可以的啊!”
    他扭头吩咐道:“去让小二腾出一间上房,让陈兄住下。”
    然后他又笑着跟陈三更致歉道:“陈兄勿怪,我先前还以为你只是来这儿闲逛的。”
    来客栈闲逛,那我去青楼莫非也是去赏花的吗......陈三更心头无语,笑容满面,“无妨,多谢冷兄。”
    冷淡然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出去了,请陈兄先去安顿,然后你我焚香品茗,共聊人生。”
    陈三更平静点头,“如此甚好。”
    因为上房就那么几间,冷淡然的随从为陈三更安排的房间跟冷淡然自己的房间隔了两间,不近不远,也正是陈三更希望的距离。
    他将背上那个没用的行囊放下,默默梳洗,同时功聚双耳,试图听听冷淡然房中的情况。
    没想到还真听见了冷淡然和旁人的对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劝说道:“公子,你为何收留了一个外人进来啊!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冷淡然的声音的确很淡然,“因为此人有用。”
    “有什么用?”苍老的声音不解道:“等那边的事情确定,你要用什么样的人要不到,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冷淡然道:“布一个隔音结界,以防隔墙有耳。”
    苍老的声音满是自信,“我早布上了,公子大可放心,没人偷听得了。”
    冷淡然嗯了一声,声音稍大,“你不想想,就算一切顺利,到时候我要用的人就能是信得过的?我那位叔叔还坐在位子上,我身边哪里有可信的人?我不趁着这些时候组建自己的班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哼了一声,“此人仪容不俗,哪怕今后让他去交好笼络那些权贵小姐甚至夫人,出卖色相,为我打探消息也是好的。”
    陈三更心道:你这倒是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若是换做是刘昭明或者花笑晨在这儿,恐怕都高兴得飞起来了。
    思索间,苍老的声音又道:“公子,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此人不可信啊!”
    “昨日咱们可是瞧见了,他那么大一帮人一道,这会儿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你觉得这正常吗?”
    “最危险的是,昨天最后是什么人来给他们开的道?是绣衣使啊!公子应该知道绣衣使意味着什么,那是当今那位最忠实的鹰犬啊!”
    冷淡然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请了他一会儿来这儿喝茶,届时你藏起来,我会用言语试探,一旦发现不对,你直接出手,将其镇杀!”
    杀气,只需声音就传了出来。
    陈三更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
    静室一间,熏香一炉,不大的桌面上,摆满了杯具。
    有两人对坐着,聊得有说有笑。
    冷淡然将一盏茶汤推到陈三更面前,笑着道:“陈兄,昨日我见你似有几位同伴,怎么没见他们?”
    陈三更淡定道:“他们是绣衣使衙门一个大人物的亲眷,我跟其中一位认识,就是那个大长腿的姑娘,我跟着她一起来天京城办点事,但是毕竟不好住在人家府上,所以就只好出来住了。”
    冷淡然眼前一亮,“怎么认识的?给介绍介绍?”
    “咳咳,冷兄,跑偏了。”
    冷淡然呵呵一笑,“男人嘛,道之所在,心之所向,剑之所指,这有啥啊。”
    陈三更微微一笑,“这倒也是。”
    冷淡然身子朝前一倾,挑眉道:“怎么样?他们说长则空,短则紧,有这回事不?”
    陈三更看着面前这张充满着求知欲的脸,好想现在就回去告诉荀郁,要不算了吧,先不先帝的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倒没听过这个说法,只能说每条路的风景都是独特的。”
    “哈哈,陈兄此言妙极!来来来,饮一杯!”
    放下杯子,冷淡然又随意道:“陈兄此番来天京城所为何事?”
    早有准备的陈三更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乃天益州人士,在城中开了个镖局,却觉得人生路长,就此停步心有不甘,便将镖局转了出去,来这天京城碰碰运气。”
    冷淡然笑着点了点头,“天京城乃大端核心,以陈兄才情,必将有所斩获。”
    陈三更连忙道:“借冷兄吉言。”
    一番试探到此结束,不论陈三更说的是真是假,至少在逻辑和神态上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二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就结束了这场没多少营养的谈话。
    回到房间,陈三更自己挥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长吁短叹地摇了摇头,这位所谓的先帝遗孤,什么玩意儿啊!
    别说啥姓冷淡了,是个色中饿鬼还差不多。
    他盘膝坐在床上,想着未来半个月都要跟这样的人度过,心情就比窗外的阴云还要惆怅。
    天渐渐暗了,夜即将来临。
    属于穷人的一天很快就将结束,属于富人的一天才要奏响浮华的尾章。
    砰砰砰。
    陈三更拉开房门,瞧见了捯饬得人模人样的冷淡然。
    “陈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我出去走走?”
    陈三更面露疑惑,心都这么大的吗?
    不过他很快释然,旁人并不知晓冷淡然的身份,若是直接包下这儿,天天又足不出户,反倒是引人怀疑。
    只是这会大大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啊,陈三更心中一叹,点头道:“甚好,去哪儿?”
    “自然是去最值得去的地方了!”冷淡然哈哈一笑。
    ......
    天京是座不夜城,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停在了一栋华灯绚烂的楼前。
    看着牌匾上闪烁着金光的三个大字:【天上阙】;
    看着春风满面人群在这个进进出出的地方你来我往;
    陈三更扭头看着冷淡然,何必要拉着我一起来这儿,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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