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奈的父亲落葬上申城周边环境好的墓园里,景致秀丽,风水也好,驱车过来只需要四十来分钟的路程。
    她和谢阑深回国当天,就带他来这里,带着沉重伤感的心情扫完墓,她用纸巾,温柔仔细的给墓碑擦拭完后,轻声对过世的父亲说:“爸爸,我结婚了……”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了爱自己的丈夫,将来还会有孩子。
    姜奈睫毛很长,上面沾了几滴细碎的晶莹,将想哭的那股情绪忍下后,转头,对谢阑深说:“我爸要是在世的话,肯定很喜欢你。”
    谢阑深看破她故作坚强,伸手抱住她,问:“为什么?”
    “爸爸喜欢长得好看的。”姜奈去握着他的手掌,抬睫将视线看向了墓碑上的遗像,姜元洲的模样永远停留在了四十三岁时,而她记忆中对父亲最深的印象,还是刚升小学时期的。
    姜奈自出生以来,就很好看,那时被医院护士私下说,接生了这么多婴儿,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得这样精致白嫩的,后来长大了,学校的公告墙和黑板报,经常会有男生给她写告白话,放学回家,一路上,身后都有暗恋她的男生们跟着。
    姜元洲那时忙于创业,还不忘亲自接她放学,就怕闺女被拐走了。
    然而,姜元洲也有很双标的时候,长得好看的才可以和姜奈玩,长得不好看的,就会被他防得很紧。
    “我爸爸以前就说,对女婿的标准只要两条,颜值要好,还有对我好。”姜奈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别的男人,能比谢阑深真的好看了。
    他倘若不是深居简出,十分低调,这张脸要是上了财经访谈一次,恐怕是堪比内娱的顶级流量还圈粉。
    谢阑深对她这番话细品了几秒,不知该不该笑。
    原来姜奈重度颜控是遗传了自己父亲,他倒是占了脸好看的便宜,才能追求到她的芳心。
    两人在墓园待了快两个小时,姜奈慎重其事将谢阑深介绍给父亲后,才与他一起离开。
    期间聊到儿时的事,谢阑深对她小时候生活的环境颇为好奇,因此,姜奈想了想,又带他到了申城南部的老城区,这里还没有拆迁,环境老旧,与隔壁高校隔着一条美食街,到了傍晚,两岸就会有摊贩在卖烧烤,周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姜奈今晚当了一回导游,闲逛时,她不敢投喂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谢阑深吃,以防吃坏了他娇贵的胃,走到街角处看到了一位卖凉粉的,她跟老板要了份甜味的,塑料碗里加了水果块和葡萄干,看起来颜值很高。
    “吃过这个吗?”
    姜奈指尖拾起勺子喂他,身高不够,手臂抬起,同时谢阑深很配合低下头,薄唇尝到味道清凉中带点甜,随即开口问:“你小时候经常吃这个?”
    姜奈笑着点头:“我很爱吃甜的,像桂花泡的甜茶,凉粉放点糖,这些我都爱吃。”
    偶尔她还会自我嘲笑,是不是小时候偷吃太多的甜,长大后尽是苦的。
    谢阑深又尝了口凉粉,点头称不错。
    姜奈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表情,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爱吃,还是为了哄她开心伪装的。
    没让他全部吃完,姜奈也把这碗五六块钱的凉粉吃了一半,又紧紧握着他修长的手,继续沿街逛下去。
    这样的氛围好像又回到了爱尔兰时的甜蜜轻松,无关身份地位,此刻跟他只是普通的夫妻,每次看着路人擦肩而过时,姜奈心底都在想,自己与她们是一样的。
    在经过附近的居民楼外时,姜奈刚想告诉身边的男人,这是她出生住过的地方。
    结果另一道惊讶的女人声音先响起了,似有迟疑:“姜奈?”
    姜奈循着声音转过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穿着杏黄色长裙,精致妆容的年轻女人,隔了几秒,才好像认出是谁叫她了。
    姜滢也很震惊,会在这里遇见这位快十年没见的亲堂妹了。
    刚才险些不敢认,随后视线快速地扫了一圈姜奈,以及与她十指相扣的男人。
    静了几秒,还是谢阑深侧首,低声与姜奈说话打破了气氛:“这位是?”
    “我大伯的女儿。”姜奈声音平静的介绍。
    姜滢也在好奇着,特别是看姜奈带着男人出现,试探地问:“姜奈,你这是跟我一样,带男朋友上门见奶奶的吗?”
    她最近新交了个富二代,急着把家长见了,流程走完就可以订婚。
    眼神儿,挑剔地发现谢阑深穿着休闲简单,衬衣看不出什么牌子,手腕也没戴什么名表,于是心中有了掂量,扬起热情笑容,主动过来邀请道:“我们一起上楼吧,你自从混成大明星后,都不要回来了啊,奶奶前段时间生病了还念你呢。”
    姜奈对这位亲堂姐的态度却很冷淡,原因无它,姜滢比她年长三岁,不上不下的,平日里最喜欢与她争长辈们的宠爱。
    小时候父亲给她买公主裙和玩具,必定是会给姜滢买一份。
    但是这远远满足不了姜滢,性格善妒要强,经常偷偷的剪坏她的裙子和书包。
    她原本是想开口拒绝,姜滢却不给机会,朝停好车的准未婚夫摇了摇手,又转头对姜奈说:“我家阿楠最近新入手了一辆好车,也不贵就百来万吧,刚才开进巷子差点蹭到,这路也太窄了。”
    “……”
    *
    姜奈最终还是跟姜滢一起走进居民楼,她和谢阑深走在后面,启唇说起,这里的老房子是父亲当年为了跟焉云亭结婚,掏出积蓄,又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买下的婚房。
    她四五岁之前就住这里,后来姜元洲创业初期成功,一家人就搬到大别墅去住了。
    老房子空置多年,直到六年前姜元洲跳楼坠亡。
    奶奶以亲儿子没有尽到赡养义务为理由,将房子要去养老了。
    姜奈那时才十六岁,羽翼未丰满,又无人伸出援手帮她。
    直到遇见谢阑深收留她两年,又将她回申城继续念书,否则会更孤立无援。
    “老房子里还有一些我小时候的东西,我想拿走。”姜奈会上楼来,便是为了这个。
    谢阑深始终攥紧她的手,不言不语,却能给足她安全感。
    今晚很热闹,客厅坐满了人。
    姜滢带富二代男友第一次回家,姜家是隆重招待的,还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谁也没想到姜奈也会来,众人默契的沉默片刻,身为伯父的的姜明志率先反应过来,笑脸迎人道:“奈奈来了啊!这是你男朋友?快到沙发坐。”
    姜奈跟姜家这群至亲关系不熟,当初父亲出事,他们亦是避之不及,如今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她甚至是,没有开口介绍一句谢阑深的身份。
    气氛谈不上尴尬,很快老太太出房间出来了,见她来,竟也是意外了下,没多问。
    倒是对姜滢的男朋友很上心,问了人名字,年纪多大,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到后来,好不容易记起了姜奈也带男朋友回家的,老太太眯着老眼盯了谢阑深半天,慢悠悠说:“小徐啊……”
    姜滢抿唇笑:“奶奶,堂妹的男朋友姓谢啦。”
    老太太这才恍然点头:“你多大了?”
    谢阑深即便穿的休闲简单,坐在这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是极为的格格不入。
    他长指握着茶杯没喝水,敬在是长辈的份上给了面子,缓慢笑道:“我比奈奈年长四岁。”
    老太太已经忘了姜奈多大了,去问姜滢。
    姜滢看了眼坐在旁边安静的姜奈,看好戏般,提醒道:“奶奶,堂妹今年二十二了。”
    老太太点点头,又去找谢阑深说话:“那个小徐啊。”
    也不知老太太是真糊涂,还是记不住谢阑深名字,对小徐这个称呼执着上了。
    姜奈不想在待下去,刚想起身,白皙的手被谢阑深温暖的手掌握住,他俊美的脸庞浮出很淡笑意,倒是不介意被喊错名字。
    老太太问了句:“你是做什么工作?”
    谢阑深沉思了几许,回答的很谦虚,做点理财什么的。
    这时姜奈的小叔倒是感兴趣上,掏出手机:“我最近在股市投了笔钱,牌友都说要大涨,还说可以再投另外两家。”
    说着是想请教谢阑深这方面,结果姜滢的富二代男友范俊楠冷不了的插话,一张口就是说了好几个专业术语。
    小叔道:“小范也懂这个啊。”
    姜滢热情的挽着男友的手臂,今晚把姜奈叫上楼,自然是为了在她面前显摆,故意语气无所谓说:“小叔,阿楠平时也玩股的,他平时都是上百万投进去玩。”
    小叔听了两眼放光,赶紧让范俊楠帮忙看下股市情况。
    范俊楠研究了下,继续用专业术语说:“这家云海白酒产业不错,会大涨。”
    小叔蠢蠢欲动想投钱,这把年纪不至于把场面闹的尴尬,又给谢阑深看:“小谢,你帮叔叔把把关。”
    谢阑深视线落在手机几秒,语气极淡指出,云海白酒今晚会在股市暴跌。
    姜滢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男友才说会涨,姜奈的男友就跟拆台似的,就说会跌。唇角扯出略讽的笑意:“小叔,我家阿楠也就好心给个意见,你想不想赚钱,看自己咯。”
    范俊楠很认同女朋友说的话,不过眼角余光,故意去扫气定神闲坐在沙发对面的谢阑深。
    男人天性使然,是直接把他当成在长辈面前的假想敌了。
    小叔一番纠结,还是投了大笔钱在白酒的股市里。
    对此,谢阑深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姜奈却是相信他的,将下巴轻轻搭在男人肩膀处,说着悄悄话:“这家股市为什么会突然跌呀?”
    谢阑深侧头,眸光温柔注视着她,低声道:“云海的经营策略出了问题,已经两年处于盈亏状态,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离崩盘不远了。”
    姜奈听懂了,眨眨漆黑的眼,捧场道:“你好厉害呀。”
    谢阑深浓墨似的眸底浮笑,把真相告诉她:“云海企业的总裁上个月来谢家登门拜访,想求我收购。”
    收购书至今还放在他的书桌上积灰,谢阑深自然了解一二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给云海白酒收拾烂摊子的意思。长指捏了捏她的手心,引得姜奈去握紧他。
    两人情浓时,是掩饰不住的。
    姜滢看了不爽,等姜奈起身去卫生间时,恰好客厅小叔起身去找她父亲聊天,客厅气氛变得静下。
    她看着电视机播放的新闻,突然说:“小谢啊,你知道我堂妹家情况吧?”
    谢阑深掀起眼皮极淡看过来,这是今晚第一次用正眼,去看姜奈这位嫡亲堂姐。
    姜滢不懂他眼神的漠视,拿了颗葡萄拨皮,慢悠悠道:“我二叔早年开公司的,后来破产倒闭,欠了一身债务想不开跳楼了,这些钱都要姜奈来还的,前两年她手上还一堆烂账没还清呢。”
    姜滢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前两年奶奶重病了一场,需要筹个二三十万的手术费。
    那时姜奈已经在娱乐圈闯出名气来,演了部爆红的古装剧,算是家喻户晓的女明星了。家里开了个会,决定找姜奈平摊这个手术费。
    毕竟她爸走得早,都没在老太太面前尽孝几年呢。
    姜奈身为姜元洲的独生女,有这个义务替父孝敬长辈。
    姜明志是找去了,也顺利见到了穿着大牌晚礼服,光鲜亮丽的亲侄女。
    姜奈听说是来要钱,什么都没说,把姜明志请到酒店的休息室后,却拿出了一堆父亲生前公司欠下的千万债务条。
    上面白纸黑字,签字画押,错不了的。
    不同于十六岁时的孤单弱小,含着泪不停地问:“大伯,我爸爸怎么会丢下我。”
    姜奈在娱乐圈跌打滚爬的沉淀下,一袭金色亮片礼服优雅坐在沙发上,纤纤玉手轻合,搁在膝盖处,脸蛋的笑容带着清冷,语气很平静的说:“大伯,当初您与小叔入股公司,每年分红拿到手软,即便是破产了也先让你们及时撤资走。父亲说过,一是念及兄弟情,二是为了让你们好好赡养奶奶。”
    姜元洲创业成功了,不忘带着亲兄弟赚钱,过富裕生活。
    后来公司经营亏损,也没让他们跟着赔钱。
    姜奈说的这些,都是实事求是,也给足了姜明志的体面,不过是把千万债务给他看了眼而已。
    ……
    这就是为何姜滢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也理所应当以为姜奈还欠着千万债务,对谢阑深暗示道:“我听说哦,现在的女明星也就表面看着赚钱,要养一个团队的人呢,她就老实拍戏,又不上那些来钱快的综艺节目,不知道把我二叔的债务还清没有的。”
    何况,去年网上说什么姜奈戴古董镯,姜滢今晚仔细观察了她一身,不是什么名牌衣服,连条项链都没有,别说什么镯子了,手腕空的都看着可怜。
    姜滢心想,都没她这身值钱呢,还什么大明星。
    有些话点到为止,姜滢不用谢阑深回答什么,听进去就好,她笑了笑拿起个葡萄给他:“这个好吃。”
    过了会,姜奈就回来了。
    客厅气氛很正常,她走到谢阑深旁边坐下,待到差不多时间,便跟老太太提起要去儿童房拿点东西。
    这间老房子没什么值钱的古董,她要拿走什么,老太太倒是不关心,转头就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姜滢男朋友的名字:“俊楠啊,吃水果。”
    ……
    儿童房不大,一张床和柜子外,堆满了纸箱装起来的杂物。
    揿亮墙壁的灯后,姜奈抬手去抱谢阑深,声音透着恼悔:“早知道就不带你上楼了。”
    她被姜家冷落倒无所谓,却见不得谢阑深跟着一起。
    真是,每分每秒都待不下去了。
    谢阑深笑着安抚她:“你家人,挺有意思的。”
    哪方面的有意思,他又不说。
    姜奈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将红唇印向他的下颚,不掩饰情意的告白:“我好爱你。”
    这里是她儿时睡的房间,谢阑深抱着她吻了几秒,也热情回应。
    姜奈莫名的情绪就上涌了,指尖抓住他的衬衣领口,平复着呼吸,这里实在不是什么适合亲热的地方,于是从男人怀里离开,看了看这些杂物,终于找到一些属于她的东西。
    纸箱被搬开,她儿时的玩具和衣服,包括百日照都被扔在了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在那个年代,姜元洲是很努力想给妻女最好的生活,给姜奈吃穿用的,都是买最贵,买牌子的。
    姜奈毫无形象坐在地板上,从里面挑了个布娃娃出来,手指拍去灰尘,对一直留意她举动的谢阑深说:“我爸爸跳楼前,有给我打过通电话……他那时叫我不要恨焉云亭,也不要恨所有人,过好自己的人生。”
    那时年纪太小,又不知父亲公司破产的事。
    姜奈那晚没听出姜元洲嗓音里的异样,从记事起,她印象中父亲是个很努力想过好日子的人。年少时家境贫寒却品学兼优的学霸,后来遇见焉云亭,毕业后自己创业开公司,赚的钱都攒下来买房买车娶她。
    再后来焉云亭为了奔赴更好的生活,离开了申城。
    姜元洲又为了给相依为命的女儿富裕生活,每天除工作赚钱之外,没有任何私人时间。
    姜奈至今都不懂,这么想过好日子的男人,怎么就想不开用最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眼底渐渐含起泪光,深呼吸再次压下,轻声问谢阑深:“你会……这辈子都陪我吗?”
    “会。”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谢阑深手掌温柔抚摸着她微凉的脸蛋,声音低沉轻缓:
    奈奈,相信我……
    此生,你都会长命无忧
    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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