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当明白,本座并不会干涉世俗之事!”
    面对宣武帝的求坑,大宗师的回答很道门。
    而宣武帝听到这回答,有那么一瞬间想哭,他真的想问问大宗师,您老人家不干涉世俗之事,但您的徒子徒孙在搞事情啊,这个情况,您是管还是不管呢?
    可惜,这个问题,宣武帝很清楚,问了也白问。
    若道门弟子不曾为恶,那么,他们做了啥,道门都不管。
    前提是,不能被欺负了。
    “圣上,有些事情,见好既收吧!”
    道门大宗师到底是看着宣武帝长大的,也是他选了宣武帝登上皇位的。而且,这些年,宣武帝做的事情,大部分都还是让大宗师满意的,是以,他多说了几句。
    “五丫儿,是大夏的福缘。”
    “但圣上能不能用好这福缘,还是得看心,”
    “持之为正,方得始终!”
    大宗师说完,便很淡定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一次的见面可以到此为止了。
    宣武帝能说啥?
    敢说啥?
    只能恭恭敬敬地对大宗师行了一礼,告退回宫。
    回宫的路上,宣武帝一直在回想大宗师说的话。
    福缘!
    持之为正,方得始终!
    道门说话,素来是喜欢暗藏玄机。宣武帝跟道门大宗师的接触不少,没少听到这种玄而又玄的说话。这么多年来,他多多少少都已经能听明白些东西。
    不过这一次,宣武帝有些纠结了。
    曾经的他,立志造福万民,所以他登上了帝位。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一心想要为百姓做事。但从他坐上了皇位,已经多久没有出宫了?
    当他凭借强势,依靠军方,让大夏的世家颤栗,他真的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虽然在他的上面依旧有着道门存在,但,道门并不会干涉他的施政。
    所以,宣武帝百分百确定,自己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慢慢的,他渐渐变了。
    唯我独尊,高高在上的生活,让他的心跟着变化了。
    百姓,并不需要活的太好,他们只需要活着就好。
    他没有向世家妥协,但他却在无声无息中,被世家给影响了。因为,他的一次次战争,他好大喜功。
    军功爵,让无数的士兵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也让无数的百姓为了摆脱贫穷的生活而去当兵。
    大夏的疆土,不断扩大,威名传遍四方诸国。
    他,宣武帝,武功盖世,便是大夏的开国圣祖,也是比不上他。
    但这一切是怎么来的呢?
    宣武帝以前一直没有反思过,一直到今天,大宗师的一番话,让宣武帝明白,自己现在还没走到疯狂的那一步,他距离穷兵黩武,其实已经不远了。
    为了发动战争,他千方百计筹集军费。
    国库没钱,他就另想法子。
    看似在从贪官,从世家的身上割肉,可这些钱粮,根本还是从天下百姓身上得来的。
    士兵们卖命厮杀,看似得到了不少的赏钱,甚至得了爵位。
    可他们得到的一切,本就是他们应得的。
    “朕,当真是错了啊!”
    皇辇回到宫里,宣武帝的反思也停了下来,他已然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开疆拓土的虚假强大中,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若是苏舞在这里,知道宣武帝的这一番心路历程,必然会给出如此的评价。
    当然,如果苏舞知道大宗师对她的评价,怕是能吓得魂儿都飞了。
    生而知之,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
    “圣上,您来了!”
    皇后正在给苏舞写信,遣词造句,斟酌了又斟酌,可想到苏舞将来的成就,皇后觉得这一封信,真的是太不好写了。
    “皇后在给五丫儿写信?”
    宣武帝望见皇后还放在桌案上的纸张,微微一笑,“朕能看看吗?”
    “当然!”
    皇后怎么敢不同意?
    况且,她这一封信,也没藏什么玄机,自然不怕人看。
    在信上,皇后简单说了下颜氏的功过,让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多少少给她这个当义母的一点面子,莫要把事情闹太大。
    “圣上,臣妾这样写,可行?”
    等宣武帝看完信,皇后试探着问了一句。
    宣武帝微微笑,道:“挺好的!”
    “这样,你在后面加上两句,就说,此事朕知道了。殷山颜氏所犯之过错,朕也需承担一半的责任。”
    “朕会下罪己诏!”
    “圣上?!”
    “臣妾……”
    听到宣武帝的话,皇后瞬间慌了神,只道宣武帝这是生气了。
    “皇后,朕没有生气!”
    宣武帝及时扶住了要跪下的皇后,“朕说的是真心话。”
    “这些年,朕为了对外战争,为了强硬的姿态,差一点点就要变成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
    “这些,都是朕的过错啊!”
    “今天去见大宗师,若非大宗师一言,朕怕是真的会一条道走到黑,等到想要回头的时候,怕是已经没任何机会了!”
    宣武帝并不会承认,他其实是被人给慢慢引导着变成这样的。
    英明睿智的他,如何会承认自己居然被世家里一些别有用心之徒给算计了呢?
    这些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点点将他往穷兵黩武的方向推去。
    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如了这些人的愿。
    若是他真的成了穷兵黩武的皇帝,国内的种种危机爆发,只要世家之人稍稍引导舆论,必然能让他万劫不复。
    “圣上,可是,这罪己诏一出,您的千秋功过……”
    “朕错了,就是错了!”
    宣武帝很大气地挥挥手,“真的是非功过,千秋之后,皆有后人评价。”
    “朕,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
    谁不想要一个好的身后名?
    尤其是帝王!
    但很多时候,这身后名的好坏,真的没啥意义。
    自己死都死了,好名声、坏名声,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宣武帝当然不会将这种话说出口。
    他还是要维持一下历代帝王都在维持和追求的东西,太过标新立异,对现在的他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看穿了世家这次的算计,但下一次呢?
    或许,他应该继续跟还是皇子的时候那般,蛰伏着,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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