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白府。
    这一次,白敏中真的怕了,但他始终想不通的是陛下为何独独对这个李承业如此看重,甚至不惜为此动用神策军赶赴商州解围。
    不过他怕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吴灼还活着。
    只要吴灼活着,那自己早晚会被牵扯进来,此时此刻对白敏中来说,李浈也好、萧良也好,抑或是李承业也好,他们都可以活,但唯独吴灼必须要死,绝不能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事已至此,不仅仅是白敏中,朝中诸臣均已看出陛下对此案的特殊“关照”,对诸臣来说这是个讯号,一个值得深思的讯号,虽未见李浈其人,但这个名字却在一夜之间响彻大唐朝廷。
    每个人都在揣测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一个远在江陵府的少年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千里之外的大唐天子如此牵肠挂肚,如此圣恩垂顾。
    李浈,究竟是谁?
    ......
    整整一夜,李忱孤独地守在含凉殿之内,除王归长侍奉左右外便只剩下了宫灯香烛,伴着竹扇发出的悠长慢音,朝霞自窗外斜斜洒向殿内,投下了一抹狭长的孤寂身影。
    “大家,要不先去歇息吧,大皇子到了以后老奴再禀报便是了!”王归长轻声说道。
    李忱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朕必须要等!”
    “启禀陛下,江陵人犯现已至延兴门外三十里!”正在此时,殿外內侍轻声禀告。
    李忱闻言后神情微滞,沉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王归长,传朕口谕,让他们改自通化门入城......”
    ......
    历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长安城近在咫尺。
    通化门位于长安城东侧,在春明门之北,与南侧的明德门相比较而言,通化门的规模要显得小了许多,但这道城门正对着的却是兴宁坊与十六宅,一般来说唯有宗族皇室与朝中显贵才能自此门而入。
    刚刚接到旨意,要求人犯自通化门进城,而这却让右神策军都虞候高骈困惑不已,众所周知通化门在长安城十一道城门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既是人犯自然说不上是显贵,更与宗室扯不着半点关系,但陛下却特地传旨要求自通化门入城,这显然完全不合规定。
    高骈不解,目光一直在李承业与萧良二人身上游移不定,他想要在二人的身上找出一些答案,但这两人一个愁眉不展,一个冷得象冰,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倒是李浈站在城门外静静地观望着。
    面对着这道并不算高大的夯土城墙,李浈驻足而望,城墙虽不高,但却南北绵延数千丈之广,城墙外侧则是一条宽达一丈的护城河,远远望去有如玉带横呈,朝阳之下波光粼粼,使人恍然犹觉银河洒落人间。
    虽是首次入京,但无论是李浈,还是严恒、赵婉,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沉重,五百精骑殒命商州,昨日的惨痛如梦魇一般在所有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对于田安来说,失去的是兄弟;对于李浈来说,失去的是仁义。
    李浈并非不仁之人,虽然有着两世为人的经历,但终究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能做到不慌不乱已然难能可贵,又如何能要求得更多呢?
    “青鸾,进城吧!”李承业拍了拍李浈的肩头轻声说道。
    事发之后他并没有斥责李浈,因为他知道当时李浈没有更多的选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只身面对吴灼,而且还拖延了半日之久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守城的羽林军卫士勘验完毕之后,面带不愠地对李承业说道:“先落马,再入城,这是规矩!”
    “来人可是江陵人犯?”
    正在此时,只听城内一骑快马而至,一名內侍宦官快步走至李承业跟前问道。
    “草民正是!”李承业躬身答道。
    內侍宦官闻言后点了点头,而后逐字逐句说道:“奉陛下口谕,江陵人犯李承业、李浈、萧良三人无需落马,由景凤门入尚书省都堂侯旨!”
    众羽林军卫以及护送的神策军都虞候都不禁为之一怔,而后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望着李承业几人。
    “高将军,切记是由景凤门入,莫要走错了路!”內侍宦官冲一路护送的神策军都虞候笑道。
    显然这道旨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既是人犯为何入城不落马?要知道即便连外地藩使都必须要落马后才能进城,而且还是陛下亲传的口谕,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有些发懵。
    原本羽林军卫士多少还有些鄙夷之色,但此时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府尹,请入城!”一名羽林军校尉一改先前的傲慢,变得恭敬无比。
    一个“李府尹”,一个“请”字,足以说明了一切。
    “敢问公公为何必须要从景凤门入?”高骈终于忍不住问道。
    內侍闻言微微一笑,道:“高将军这话应该去问陛下才是!”
    ......
    自通化门而入,正对的是一条坊道,坊道右侧便是兴宁坊,而兴宁坊后侧便是宗室亲王所在的十六宅,沿着坊道径直向西走去。
    “这三位是什么人?竟敢骑马入城?”
    “随行的是神策军吧!看来定是朝中的亲贵之人!”
    “别瞎说,哪里是什么亲贵之人,据说是江陵府来的人犯!”
    “人犯?呵呵,好一个威风凛凛的人犯啊!”
    过往行人议论纷纷,望向三人的目光中有好奇、有困惑,但更多的还是难以掩饰的艳羡。
    纵然长安繁似锦,奈何心中忧如焚,此时此刻李浈心中想得更多的还是昨日那身殒他乡的五百精骑,至于长安这繁华之地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李浈看了看自己左右两侧的父亲与严恒,心中不禁泛起一抹酸楚,皇子也好,草民也罢,父亲终究是父亲,兄弟也终究还是兄弟,而自己或许以后再做不得自己。
    景凤门未至,前方又有內侍策马而来。
    “来人可是江陵人犯?”
    “草民正是!”李承业下马应道。
    “奉陛下口谕,江陵李承业、李浈、萧良三人改由延喜门而入!”
    同样是口谕,但却没了“人犯”二字。
    话音方落,便只见內侍转而冲高骈微微一笑,道:“有劳高将军改道延喜门吧!”
    高骈闻言怔了许久,方才鼓足了勇气对李承业低声问道:“李府尹,你确定此次入京是来听候三司会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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