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浈来说,五台山之行与其说是礼佛,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找了一位免费的高级心理辅导,以至于最后愿诚和尚每次远远见到李浈时都不得不绕道而行,无奈这破败的佛光寺就那么几间僧舍,李浈出了房门转个弯便能进了愿诚的屋子,然后也不需愿诚礼让便自顾坐在其对面,紧接着愿诚便开始了这一天的“悉心教诲”。
    而就在李浈一行人尚在五台山悠然自得的同时,身在幽州的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却为一桩事不胜其烦。
    幽州。
    卢龙节度衙门之内,年逾五旬的张仲武正面对着一张地图皱眉不展,陈年旧疾的复发使得这位骁勇善战的老将看上去有些憔悴,就连那斑白的须发看起来都有些黯淡无光,原本饱满红润的面色此番略显苍白,甚至就连皱纹都变得深刻了许多。
    盯着那张地图看了许久,张仲武终于拍案而起,口中怒道:“这就是张允伸给老夫守的妫州?!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整一千回纥骑兵,就这么眼睁睁地从张允伸眼皮底下跑到了镇州?!而且到现在为止竟不见他半个字的请罪文书,老夫养他作甚!此番若不将其军法处置,让老夫如何面对陛下隆恩!”
    “来人......”
    话未说完,便只见一名中年将领开口说道:“使君且慢!”
    “茂勋不得为其求情,此玩忽职守之罪定不能饶,否则老夫这军中的军法何在!”张仲武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声说道。
    而那中年将领便是李茂勋,原为回纥阿布思后裔,会昌五年时张仲武大破回纥,李茂勋率部而降,后多有军功,被武宗赐“李”姓,张仲武为其取名为“茂勋”,现今乃是卢龙节度左厢兵马使深得张仲武信赖。
    李茂勋生得高大魁梧,细眉窄目,因长年的草原生活使得其双颊泛着深深的红晕,是一名典型的回纥汉子,此时闻言后接着说道:“末将非是为其求情,不过使君明鉴,张逢昌(张允伸,字逢昌)镇守妫州多年,若说漏过一小队的回纥骑兵倒是有可能的,但若说在其眼皮下这千人的回纥骑兵畅行无阻,末将着实不信!”
    张仲武闻言想了想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回纥骑兵是从其他地方过境的?”
    李茂勋点了点头道:“不是不可能,毕竟除了妫州之外,还有代州!”
    “代州雁门关?!那是成德军驻防之地,他王元逵没这个胆子!”张仲武对此不置可否。
    而李茂勋却是微微一笑,道:“使君莫忘了,王元逵可是回纥人......”
    而正在此时,却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岁的青年武将开口笑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李将军您也是回纥人......”
    “胡闹!逢昌虽是回纥人,但却对我大唐忠心不二,又岂能与他人相比!”张仲武顿时怒声叱道。
    “父亲莫要生气,儿也不过是提醒李将军莫要以此无端揣测他人罢了,并无他意!”青年将领随即躬身说道,而后又冲李茂勋微微行礼致歉。
    此人便是张仲武之子,张直方,字方进。
    “以后这种背心离德的话莫要再说了!不管这些回纥人从哪里跑出来的,既然来了就绝不能让他们再活着回去,原本陛下就对老夫迟迟不对奚族用兵心怀芥蒂,若此事被捅到了朝廷,老夫这卢龙节度使也就别做了!”
    说到这里,张仲武环视众将,而后缓缓说道:“这一千回纥骑兵入我镇州境内已有半月之久,据当地郡兵禀报其已劫掠烧杀了数十个村庄,上之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童皆惨遭其毒手,回纥兽行天道难容,身为卢龙节度,老夫本应亲至剿灭藩贼,怎奈旧疾缠身不得亲征,不知,哪位将军能代老夫剿贼?!”
    话音方落,便只见那青年将领横跨一步而出,叉手答道:“儿愿亲征为父分忧,以扬我卢龙军威,守我百姓安宁!”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
    眼见如此,众将皆自告奋勇,张仲武见状顿时倍感安慰,当即说道:“如此!老夫心中甚慰......”
    说着,张仲武坐回原位,而后看了一眼张直方,口中沉声道:“张直方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镇州行军总管,率精骑两千即日自易州兵发镇州剿除藩贼!”
    “喏!”张直方得令站回原位。
    “李茂勋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镇州道左路兵马使,率精骑一千,步卒一千取道蓟州封锁藩贼后路!”
    “喏!”
    言罢之后,张仲武再度起身,望着张直方与李茂勋缓缓说道:“藩贼屠戮我百姓,老夫的要求只有一个,务必全歼!若是你们胆敢放走一个,休怪老夫军法无情!”
    ......
    五台山。
    “来来来!你们有几个上几个,一个一个来得太麻烦!”骨朵达撸起袖管,一脸的得意之色。
    而在其周围则是近百名神策军士兵,虽屡屡被骨朵达摔倒在地,但这群大唐汉子却没有丝毫怒色,反而使得倔强的他们更加好战。一个又一个地扑向骨朵达,然后又一个又一个地被摔倒在地,却仍然乐此不疲。
    “唉!他们这不是自找苦吃么?”不远处的李浈无奈地笑道。
    “嘿嘿,泽远并非行伍出身,自然不理解军中这些汉子的性子,若想让他们真正心服口服只有一条,那便是拳头!”高骈在旁笑道。
    “那依千里兄看,这骨朵达如何?”李浈又问。
    高骈想了想道:“骨朵达悍勇有余,谋略不足,可堪先锋之任但不可为将帅之用!”
    李浈点了点头,道:“是啊,将之上务,在于明察而众和,谋深而虑远,审于天时,稽乎人理。若不能料其能,不达权变,及临机赴敌,方始趑趄,左顾右盼,计无所出,信任过说,一彼一此,进退狐疑,部伍狼藉,何异趣苍生而赴汤火,驱牛羊而啖狼虎者乎?”
    闻言之后,高骈一脸惊讶地望着李浈说道:“此乃卫公兵法所记,没想到泽远竟熟记于此!”
    李浈笑了笑,道:“也只记得这么多了,让千里兄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高骈自然是不信的,能够将卫公兵法的某段话信手拈来之辈,又怎会仅限于此呢。
    “千里兄,我们明天出发!”正在高骈思忖之时,李浈突然说道。
    “嗯,在这里逗留了已有五日,是该快些去幽州了”高骈说道。
    “是啊,不知阿耶到了没有!”李浈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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