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对于李浈来说,这一夜不仅事关骨朵达之仇,更关乎自己的使命,而对于骨朵达来说,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灭族之仇更为重要,事已至此,凶手是谁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必须知道真相。
    而真相,此时就在骨朵达手中。
    骨朵达手捧着阿荣太亲笔手书的罪状,这个九尺巨汉不禁泪流满面,泪水中饱含着愤怒,无以言表的愤怒。
    此时此刻无论李浈,还是高骈、严恒,并没有想要去劝慰骨朵达的意思,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无法体会得到骨朵达此时的心境,既然无法体会,那么唯有沉默。
    “泽远,阿荣太怎么处理?”高骈走到李浈身旁低声问道。
    李浈想了想,道:“我不杀他!”
    高骈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当即点了点头转而冲骨朵达问道:“老骨!”
    说罢之后,高骈用眼神指了指一旁早已瘫软在血泊中的阿荣太,“交给你了!”
    “谢谢!”骨朵达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天快亮了,老骨,解决掉之后我们去见大彝震!”李浈说罢之后,跨步而出,高骈与严恒二人则轻轻拍了拍骨朵达的肩头,同时严恒将一把横刀递了过来。
    骨朵达接过横刀:“多谢!”
    ......
    当太阳自东方天际一跃而出的那一刹那,原本凛冽的寒风便戛然而止,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顿时觉得格外舒坦,迎着刺眼的阳光,李浈微微眯着眼睛,坊道间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在朱雀大街之上不时可以看到正在赶着上朝的渤海国文武官员。
    李浈与高骈则在鸿胪寺丞的引领下缓缓前行,望着眼前川流而过的大小官员,李浈却似乎并不急于上殿,目光四下探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还请上使快些,免得误了时辰!”鸿胪寺丞见状不禁轻声催促道。
    正在此时,只见李浈望着不远处咧嘴一笑,道:“敢问李寺丞,前面那位可是崔相?”
    鸿胪寺丞顺势望去,而后点了点头回道:“正是崔相!”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需得与崔相见礼之后再上殿啊!”说罢之后,李浈径直向崔仲秀走去,任凭身后鸿胪寺丞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
    “哈哈哈!崔相慢走,崔相慢走!”还不待走至跟前,李浈便高声喊道,引得周遭官员无不侧目而望。
    “呵呵,原来是上使啊!”崔仲秀驻足回身,虽然并不太情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大唐使臣有过多交集,但出于礼节也不得不微微回礼。
    不料李浈却大笑道:“崔相不必客套,我为晚辈理应向您行礼才是!”说罢之后,李浈不顾崔仲秀阻拦当即深深躬下身子对崔仲秀行了晚辈之礼。
    周遭众人见状不禁有些诧异,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崔仲秀与大唐的什么官员有过什么关系,怎么这大唐使臣的言谈举止对其如此亲昵,这显然于国礼不符。
    崔仲秀见状赶忙伸手将李浈扶起,面色显得有些不太自然,略带嗔怪地说道:“上使切莫如此,你我各为其主,大唐为天朝上国,老夫不过渤海小臣,万万不可坏了规矩!让旁人见了无端惹来非议!”
    李浈却是满不在乎地笑道:“崔相言重了,此地并非大殿,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晚辈见了长辈自然要见礼的!若是谁人敢有非议,只能说明其不懂礼数,崔相又何必在意!”
    崔仲秀闻言不自觉地与李浈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上使有所不知,我国陛下素来不喜朝臣与外臣交往甚密,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怕会龙颜大怒啊!”
    “无妨无妨,若是如此的话,我自会去向贵国陛下解释的,崔相放心便是!”李浈一摆手笑道,同时又向崔仲秀身边靠了靠。
    崔仲秀一脸的尴尬,想要再躲又觉得有些不合礼数,而且昨夜人家刚刚给自己送了一份厚礼,若不躲,自己与外使则显得过于亲近,将来于大彝震那里不好交代。
    而就在崔仲秀思忖之时,却只见李浈直接跨下马背,将其侍从推开,而后一把抓起崔仲秀坐骑的缰绳,“晚辈为崔相牵马引绳!”
    崔仲秀见状吓得险些自马背摔落,让大唐上使为自己牵马,这样的待遇或许在旁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让陛下知道的话,自己只怕离死不远了。
    果然,李浈此举顿时令周围正在赶着上朝的渤海众臣驻足观望,看得出其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无比惊诧,唯有几名御史大夫见状冷哼一声,而后满脸怒容地赶往大殿而去。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不远处,有几名礼部官员却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崔仲秀与李浈,其中笑得最为灿烂的一位赫然正是李承久。
    “李尚书今日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啊!”正当李承久笑得无以言表之时,却只听身侧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正是尚书左仆射索图。
    索图年逾七旬,早已厌倦了朝中纷争,所以一直以来从不参与派系斗争,凡事能躲就躲,能逃就逃,能和稀泥绝不得罪人,能暗害绝不明来,用李承久的话来说:这是举朝文武中最狡猾的一个。
    李承久闻言后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对索图行礼之后答道:“索公见笑了,今日确实高兴!”
    索图又岂会不知李承久心里的算盘,看了看崔仲秀之后也不禁笑道:“看来,今日朝堂之上有好戏看了!”
    “今日早朝索公可莫要再睡了,若是错过了好戏岂不遗憾!”李承久笑道。
    索图闻言后摇了摇头,满脸堆笑地说道:“有时候睡了才是醒着,有时醒着也许便睡了!”
    而另一边,李浈紧紧抓着崔仲秀坐骑的缰绳,一脸的得意,似乎倒像是崔仲秀在为自己牵绳一般,没有丝毫的不快,完全就是一副理所当然之状。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扶老夫下来!”崔仲秀吓得面色惨白,还未来得及停下便在侍从的搀扶下跨下马背,而后劈手夺过李浈手中的缰绳惊慌失措地说道:“上使可莫要折煞老夫了!如此万万使不得啊!”
    “崔相何必如此惊慌,晚辈为您牵马以此来表达对您的敬仰之情,与两国无关,更与旁人无关!”李浈如傻子一般满不在乎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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