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和尚缓缓回首,却只见一黑衣少年执剑傲然而立,眉眼带笑,只是那眼神中却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竟是严恒。
    “只小施主一人?”血和尚讶然问道。
    “一人足矣!”严恒笑道。
    血和尚轻轻摇头,道:“看来他在乎的真的只是皇帝一人的生死!”
    “你错了......”严恒轻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笑脸,笑得很灿烂,但心中却是蓦地变得复杂起来,轻声说道:“还有一个人!”
    “哦?何人?”血和尚不禁有些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人从未笑过,即便当年试剑得胜之后,他的脸上也依旧冷得像冰。
    在血和尚看来,一个不会笑的人,心中一定也是冷的,更不懂得去关心其他人。
    当然,除了皇帝。
    闻言之后,严恒扬起手中铁剑,冷冷说道:“你没资格知道!”
    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清尘道长不由对血和尚桀桀笑道:“你的话太多,比以前还要多一些!”
    血和尚摇了摇头,顿觉索然无味,“贫僧告辞!”
    “又要去何处?”清尘问。
    “去见一位故人!”
    话音方落,血和尚只一闪身,竟已消失在了原地。
    而与此同时,玄都观内喊杀之声骤然响起,清尘道长回头看了看,而后对严恒笑道:“少年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太心急了些!”
    ......
    骊山,华清宫。
    华清宫为骊山北麓的一处温泉,北魏、北周和隋三朝建为汤池,由本朝太宗文皇帝于贞观十八年扩建修殿,赐名“汤泉宫”,玄宗皇帝天宝六年改名为“华清宫”,虽不及大明宫那般恢宏雄壮,但却也是画阁亭楼、殿宇堂皇,其间松柏翠绿、氤氲旖旎。
    而此时在这漫天飞雪之下,银妆素裹,更是凭添了几分妖娆,正如诗中所云:
    四郊飞雪暗云端,唯此宫中落旋干。
    绿树碧檐相掩映,无人知道外边寒。
    但自安史兵变之后,或许是那段往事太过惨烈,历代天子极少游幸于此。
    大唐之殇,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段刻骨铭心,更是一段无以名状。
    九龙殿内。李忱的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至少有了些血色,也多了些笑容。
    白敏中跪于殿前,脸上显得有些激动。
    他的激动在于仇士良的伏法,更在于天子的明察秋毫和稳重果敢。
    一侧站着的是马元贽,相对于白敏中的激动,马元贽的脸上倒显得更镇静一些。
    “此番让爱卿受苦了!卿之忠心朕心中了然,待回朝之后,朕自有重赏!”李忱不由笑道,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白敏中顿首拜道:“臣只是尽其本分,实不敢邀功请赏,倒是马中尉,此番救驾劳苦功高,更是一举识破仇士良不臣之心,理应重赏才是!”
    马元贽随即笑道:“白相言重了,方才您说尽其本分,效忠陛下自然也是咱家的本分,亦不敢邀功请赏!”
    李忱朗声笑道:“二位爱卿皆为朕之肱股,朝臣之表率,若此时不加封赏,朕岂不是要让天下士子寒了心,日后谁还愿来为朕分忧解难。此事二位爱卿不必推辞了!”
    二人闻言忙顿首谢恩,旋即白敏中又道:“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仇士良?”
    “依卿之见呢?”李忱反问。
    白敏中想了想后说道:“仇士良在朝中根深蒂固,此番若无完全的准备,断然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既然仇士良已伏法待诛,依臣之见不如趁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方能永绝后患!”
    李忱闻言沉默片刻,而后又问马元贽,“马中尉之见呢?”
    马元贽闻言忙道:“陛下让老奴领兵打仗还行,对于朝中之事,老奴实在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单凭陛下做主!”
    李忱笑了笑,没有追问,又对白敏中说道:“白爱卿真的认为应该如此?”
    “若陛下信得过老臣,老臣万死不辞!”
    李忱点了点头,笑道:“白爱卿想必受了些惊吓,今日暂且好生歇息吧,大阅改为三日后!”
    “三日之后?这......”白敏中一脸诧异地望着李忱,却只见李忱面带微笑地挥了挥手。
    见状及此,白敏中也只得悻悻告退。
    待其走后,李忱看了看马元贽,又道:“马中尉不妨直言!”
    马元贽先是一愣,而后瞬间又笑道:“陛下圣明,方才白相所言虽不无道理,但却有些疏忽!”
    “哦?”李忱笑了笑,道:“那依你之见,朕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
    马元贽随即躬身说道:“据老奴所知,仇士良有意迎立杞王,而杞王此时就在玄都观内,甚至已布下五百死士以行不臣之事,至于朝中众臣,虽有不少依附于仇士良,但却对仇士良所为之事知之甚少,若因此牵连其中,恐引起朝局动荡,最后伤及的还是我大唐的根本!依老奴之见,只罚罪首足矣,而那些依附仇士良的朝臣们,必然感念陛下仁爱,从而不敢再有二心!”
    李忱点了点头,道:“杞王之事朕已知晓,朕已派严恒率不良人前去缉拿,想来现在也差不多了!”
    马元贽闻言面色微微一滞,而后说道:“原来陛下早有安排,倒是老奴多虑了!”
    “哈哈哈!”李忱不禁朗声大笑,“朕可不是朕的那个文宗皇侄,这满朝文武谁忠、谁奸,朕心中自有一面镜子,另外,黠戛斯的三万精骑和崔珙的三万凤翔军三日之后即将至此,介时崔珙与你的神策军一并参加大阅!”
    “三日之后便到了?”马元贽顿时一惊。
    “不错,朕之所以要延后三日便是为此,介时朕要让天下看看朕的大军,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看看,朕不是文宗,更不是他们想推便能推得倒的!”
    马元贽闻言面色一变,但旋即又恢复了镇静,忙顿首而拜:“陛下圣明!”
    李忱摆了摆手笑道:“你一定要给朕看好仇士良,千万莫要让他死了,朕也要让他看看,他错的是多么可笑!”
    马元贽顿首再拜,脸上仍是挂着微笑,只是那眼神中却稍稍多了些异样。
    ......
    行宫北侧王母祠。
    这里原本是供奉西王母之所,而现在却成了仇士良的禁锢之地。
    如今的仇士良已身陷囹圄,活着,对他来说似乎已成了屈指可数。
    此时的他不再是右军中尉,更不再是那个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一代权宦,披散着的白发将他的脸尽数遮挡了去,宛若幽魂。
    在其囚车旁站着一少年人,脸上不见丝毫胜利的快感,反倒是更添了些愁云。
    他已站在这里许久,一言不发,只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囚车中的仇士良。
    似乎被盯得太久,仇士良颤颤巍巍地拨开散发,看了一眼李浈,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只是此时的他早已是声不成言、语不成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浈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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