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盛怒之下,朝廷开始快速运转,一只五百人的队伍,在宣城校尉郭镇虏的统帅下,出城去护送陈昭了。
    香河县的县令收到消息,当然也会安排民壮过去。
    两方队伍赶到,陈昭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去津门了。
    当中央朝廷为此事开始各方调查的时候,此时紫金街薛府宝钗的小院之内,凤姐正懒洋洋的坐在一旁,和宝钗谈天说地。
    这就是凤姐的精明之处了,自从凤姐卸了管家的差事,有促成了薛宝钗嫁给陈昭做平妻,便时不时的来紫金街做客,就是为了联络感情。
    以后和陈家做生意,还得指望宝钗美言几句呢。
    对了,以宝钗的聪慧,说不得是她主持陈家的生意呢。
    而一旁陪坐的,则是惜春。
    此时屋子里的人,表情都十分严肃。
    原来宝钗之前一个多月没去大观园,前两天去了一趟,所以今日聊天才随口问起,素日在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怎么不见了。
    才听到凤姐叹了一口气,方道:“金钏已经死了。”
    凤姐将事情详细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道:“……她素日是个心高气傲、嘴上轻浮、最能见风转舵的,是二太太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上上下下都捧惯了的,自从我不管家后,她便过来传个话都不知道行礼,因此我也很看不上她。只是到底也有几年的情分,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就这么死了呢?”
    身后的李嬷嬷插嘴道:“二奶奶,恕老奴说句公道话,这事,你们府上二太太却是没错的。”
    凤姐道:“我如何不知道二太太没错。便是我,若我身边的丫鬟在我跟前与我儿子调笑,教唆我的儿子去捉庶子和丫鬟的丑事,我也必是不肯饶了她的。按我的脾气,只怕比二太太更激烈——二太太好歹还为了宝玉的名声着想,只说她是打坏了东西撵出去的。我只是想不通,金钏儿怎么就跳井了?二太太还算慈悲,准了她把素日积攒的梯己都带了出去,人还好好的,又有钱,她老子娘也有脸面,自己府里不好配人,求了二太太,放了身契,聘去外头做个正头夫妻难道不好?”
    惜春道:“二嫂子,她若甘心放出去做个平头百姓,也不会当着二太太的面与二哥哥调笑了。”
    凤姐一怔,苦笑不已。
    也是,见惯了府里的荣华富贵,那些丫鬟们哪里还看的上外头的生活?
    府里有“志气”的丫鬟,都想着做爷们的姨娘呢。没见那素日最贤良的袭人,早一两年就勾引着宝玉成了好事,以李嬷嬷的眼神,早看出那秋纹碧月只怕也不干净了。那些个丫鬟,就想着先挣上姨娘,而后再拢着爷们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后自己也就是主子了,出入有人跟着,行动有人伺候着,睡金窝盖银被,富富贵贵的过一辈子。若儿女再争气些,给自己挣个诰命,将来自己可不就跟老祖宗一样了么。
    凤姐叹道:“一个个净想着痴心做梦呢。家生子的丫鬟就是卖了死契的奴婢,也就不重规矩的人家随意称呼一声姨娘,正经的连妾都算不上。
    府里最正经的例子便是赵姨娘。
    她颜色好,极得老爷贾政宠爱,生了一子一女。
    可是女儿探春是个聪敏的,压根不敢认她,明里暗里只敢喊姨娘。
    而那个儿子贾环,更是不成器的东西,
    若不是探春想方设法打发他去锦衣卫训练,还不知道有什么好下场呢?
    在封建时代,当家主母打杀买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姬妾通房,乃是天经地义的权力。
    无人能够质疑。
    便是老爷公子还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最典型的不是王夫人,也不是凤姐。
    而是李纨。
    别看她平日里管家温良平淡,有什么事情便问王夫人,几乎不做什么主,但过去也曾是个杀伐果断的主。丈夫贾珠去世后,她哭都没哭几声,一转头就把他的那些姬妾通房卖了个精光,哪里管她们哭饶求情?
    再说,便是通房丫头真生了儿子,儿子真有出息了,那儿子也只能给嫡母请诰命,庶母一样不能认。
    自李嬷嬷入贾府之后,凤姐没少和她私下里谈论。
    所以李嬷嬷是十分赞赏王夫人的手段:贾政就是个贪恋美色的假道学,王夫人趁着自己年轻貌美,生了儿子巩固地位,又提拔了木头人一般的周姨娘和空有皮囊、实则粗俗不堪的赵姨娘,占了位分。
    其后,木头人的让老爷自己先厌弃,只是有颜色的生了儿女也无妨,老太太厌弃她的行事,不待见她和她的儿女,这样便是老爷也不能待她太过好了去。再把女儿抱过来,养的和生母不亲,儿子则留给姨娘自己养,养的一样猥琐难看,自己只管好好养育亲生儿子,如珠如宝,与庶子一对比,那嫡子实在胜过百倍,可不就地位稳妥,无人能动摇么?
    将来儿子成亲生孙,庶子分出去后,自己想怎么当家作主,可不都是自己说了算?哪还有什么碍眼的混账小老婆在跟前刺心?
    说过这些,凤姐叹道:“所以像金钏这样的,都是些眼光短浅的,这么想来,她何止是糊涂了,实在是糊涂透顶。”
    惜春道:“我听说后,有打发入画送了些碎银子过去。玉钏儿自己倒是明白的,没怨的太深,只是心痛难忍,但她老子娘如今只剩她一个了,她也懂得自己保重,已经振作起来了。我寒心的是,二哥哥怎么就跑了呢?金钏儿自己糊涂,他居然也不护她一护?”
    凤姐道:“宝玉是不知世事,往日县主进贾府的时候,容嬷嬷早告诫过他了,女儿家名节重要,不可任性行事,他只不当一回事,今儿金钏儿没命了,我瞧着他多少也有些触动的。”
    宝钗道:“二嫂子,四妹妹也别寒心了。如今已是这样,唯有保重眼前人。”
    几人说笑了一阵,惜春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她想脱离宁国府。
    都不用别人多说,李嬷嬷直接开口道:“二奶奶、县主、四姑娘,你们也便嫌老奴多嘴,四姑娘这心思,实在是再正当也没有得了。连老奴都听说过宁国府的种种不堪,四姑娘有此决心,老奴只有拍手的份。”
    一席话说得凤姐面红,宝钗默然,惜春泪流满面。
    宝钗道:“陈家外迁津门,我哥哥也会一并过去,到时候我们举家迁过去,将四妹妹的身份迁出来应该不是难事,蓉哥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四妹妹愿意去津门吗?”
    李嬷嬷道:“以老奴所见,迁出宁国府,从礼法上来说应该行得通。琅嬛县主身边,正好缺少几个女官。”
    听到这事从礼法上没问题,宝钗便点点头,拉住惜春的手道:‘我知道四妹妹的苦楚,你放心便是。我今天便给县主写信。’
    惜春挣脱宝钗的手,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头,流着泪道:“姐姐救我,恩同再造。”
    宝钗忙把她扶起来,笑着安慰了几句。
    凤姐叹道:“其实四妹妹今日过来,还捎了一封信给我,却是老太太让我请陈大爷帮忙周旋一二,只这件事实在太难看了些,我虽然看了信,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惜春也是摇头苦笑,一句话也不多说。
    这下宝钗好奇了,你不说谁知道什么事啊。
    毕竟锦衣卫在外面忙活呢,屋里的是进一位没过门的家属。
    凤姐叹道:“昨日二老爷把宝玉给狠狠地打了一顿。”
    宝钗对宝玉虽然没有感觉,但毕竟人家是亲戚,忙问端的。
    凤姐道:“这件事发生在昨天,只怕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什么难听话都有。信是鸳鸯写的,说是宝玉和忠顺王府的一个戏子有了私情,两人还交换了定情手巾呢。那戏子是名满天下的琪官,忠顺王不舍得,派管事上门找到宝玉,要讨回来,宝玉就供出了琪官的下落,惹的二老爷大怒,不是老太太和二太太求情,就要打死宝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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