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郑西洲,“钟叔是什么人啊?”
    “管账的,”郑西洲随口说,“以前照顾过我,算是我的长辈。”
    “哦。”
    姜萱瞅着他,很想骂一句艹。
    不老老实实说真话,就爱哄骗她乱七八糟的。
    姜萱猜测,钟叔应该就是郑家以前的大管家吧?瞧着挺精明的。
    *
    下午姜萱去办公室找薛主任。
    办公桌上的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七月酷暑难挡,坐一会儿就能热得满头大汗。
    “请假?好端端的请什么假?”
    薛主任放下搪瓷缸,不赞同道:“明天的事情很重要吗?请假一天也得扣工资,划不来啊。”
    姜萱笑笑,也不打算隐瞒,“主任,你知道我是南方来的,以前的高中毕业证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大老远回去补办也不方便,想在这里重新考一次!”
    “毕业证还能重新考?“语气惊奇。
    “能啊。”姜萱说。
    薛主任稍许思索,多少猜到姜萱找了熟人关系,于是问:“已经找到门路去考试了?”
    “对,明天考试,和其他高中生一块考,考试通过了就能拿毕业证。”
    姜萱又不是靠作弊去考试,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没什么不能坦白说的。
    问清楚缘由,薛主任爽快地给她放了一天假。
    回到工位上,徐玲玲忍不住好奇,凑近打听:“你去办公室干什么?”
    姜萱低声:“去请假,明天我有事,不能来上班了。”
    “你要忙什么?请假也太亏了,要扣一天的工资呢。”
    姜萱也心疼扣掉的工资,临时工一个月只有十八块,不知道请假一天会扣多少,五角钱也是钱,能买两个烧饼呢。
    姜萱解释道:“明天我忙着考试!”
    考试?
    徐玲玲若有所思,又问:“在哪个学校考啊?”
    姜萱说:“矿区三中。”
    看来已经找了熟人关系,用不着她哥去操心。
    徐玲玲索性道:“那你待会下班早点走,有我在这看着,你赶紧回去看书,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行。”姜萱高兴。
    临到四点整,邮局大厅冷冷清清。
    徐玲玲咳了两声,给姜萱疯狂使眼色,姜萱点点头,拎着提前收拾好的背包,低着头悄悄离开工位。
    叶萍坐在隔壁窗口,目光幽幽。
    徐玲玲低哼:“看什么看,姜萱家里有事,忙着呢。”
    姜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连忙转身走人。
    远处几个窗口的办事人员磕着瓜子,撩起眼皮看了两眼,没什么反应。
    谁家没点急事?迟到早退的工友多的是,只要有人帮忙看着窗口业务,不影响正常工作就行。
    有妇女盯着姜萱的背影,曼妙身躯轻盈靓丽,心下打起了小算盘,端着瓜子盘坐到叶萍跟前,讨好道:
    “小叶啊,来,吃瓜子,昨天刚从副食店买的。”
    叶萍只觉莫名其妙,木着脸拒绝:“陈大姐,我不吃瓜子。”
    陈大姐当即吝啬地收回了瓜子盘,犹豫半晌,开口问:“小叶啊,你和小姜同志熟吗?她家条件怎么样?”
    叶萍沉默了一下。
    想到陈大姐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矮又挫,二十八了还没谈对象,去年陈大姐不要脸,拉着徐玲玲介绍了一回,气得那丫头差点没砍上门去。
    这该不会是又盯上姜萱了?
    叶萍已经开始同情起姜萱了,“陈大姐,她有对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呀,小姜那对象是干什么的?说不定还没我儿子优秀呢!”
    这句话说的嗓门大,连对面的徐玲玲都听见了。
    徐玲玲翻白眼:“你儿子那出息,吃喝嫖赌就差一个嫖了,陈大婶,你少打那些鬼主意,姜萱你惹不起!”
    别看那个郑西洲是混混二流子,就算是个小小的搬运工,那也不一般。
    她专门去矿区打听过了,听说还挺厉害的,认识的狐朋狗友很多,普通老百姓没人想招惹这种混混。
    要不是她哥脸皮薄,当初哪能让姜萱落到郑西洲的手里去。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姜萱说过她快要结婚了,估计其他人彻底没机会了。
    徐玲玲止不住惋惜。
    姜萱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
    回到家,把中午的剩饭剩菜放到锅里蒸着,然后抓紧时间翻课本。
    不仅要看俄语,还要复习历史和政治,尤其是这个年代耳熟能详的各种口号标语,事关思想觉悟,这一点绝对不能出错。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姜萱默默在心里背诵,搬着小凳子坐在灶台前,时不时添两根柴禾,顺便盯着锅里的饭菜。
    大杂院的住户也纷纷开始忙碌做饭。
    慢慢的,刺啦一声,葱花炝锅的香气飘了出来。
    二蛋蹲在不远处,拿着马勺拼命灌凉水,目不转睛盯着各家的灶台,那模样,比街边饿疯了的流浪狗还要瘆得慌。
    杨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照样忙着捏菜团子。
    姜萱被他盯得如芒刺背,好不容易等到饭菜蒸得差不多,连忙把整个锅端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彻底挡住了二蛋的视线。
    这个小男娃从根子上就被养坏了。
    田寡妇有三个孩子,招娣是女娃,七岁大,长得瘦巴巴的,存在感很低,
    只会沉默地在家门口帮忙干活,择菜烧水烧火洗衣服,还要帮忙糊火柴盒,糊一百个火柴盒能换两分钱,算是贴补家用。
    大蛋已经被惯坏了,但也没有无可救药,馋嘴归馋嘴,起码胆子小怕挨揍,不会主动偷东西,上次抢姜萱的红薯饼,有很大的原因是被二蛋撺掇的。
    至于二蛋……二蛋是最坏的。
    偷粮票换冰棍还算小事,田寡妇再不出手管教,只怕后面还能闯出更大的祸。
    姜萱懒得去操心别人家的事情,只是隔壁住着这一家子,晚上睡觉都不能安心睡。
    幸好有郑西洲在。
    想到这里,姜萱心底稍安,又一次发现狗男人还是非常有用的,以后得对他好点。
    姜萱提前拿出空间里的一碗水果沙拉,苹果片黄梨草莓火龙果……挑挑拣拣把不该出现的水果吃了,又凑了两碗,这才凑够满满一碗的苹果片。
    郑西洲下班回来,破天荒地迎来了姜萱的殷勤讨好。
    “要不要吃苹果?我在下班的路上偷偷买的,还挺甜的。”
    “……哪儿买的?”
    姜萱说谎不眨眼,“就是附近的小巷啊,有个农户偷偷在卖,也不贵,两毛钱买了三个大苹果。”
    郑西洲将信将疑,被她催着洗手,随便捡了一个苹果片,看着挺新鲜,尝起来也是水润清甜,出乎意料地甜,比山里摘的那些野果子甜多了。
    郑西洲一口气吃了大半,“怎么不多买点?这苹果比店里卖的好吃多了。”
    姜萱默默吐槽,那可不比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野苹果好多了?
    来自现代社会的红富士大苹果,一斤十块钱,也就郑西洲有这个口福,换别人她还舍不得分出去呢。
    满满一碗苹果片被两人分光,吃完饭,郑西洲出了门,试图在附近的小巷再找找那个农户,多买几斤苹果。
    最后当然是无疾而终。
    房间里,姜萱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地低头看课本。
    郑西洲热得满头大汗,在水龙头下冲了半天脑袋,走进门,纳闷道:
    “我出门找了一圈,专门问了几个认识的混混,没见他们说今天有农户进城卖水果的?”
    “城里那么大,说不定是没碰上呢?”
    姜萱没好气道,“行了别馋了,下次再碰到那个农户,我给你多买点。”
    郑西洲没犯馋,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在家里看了一圈,又去门外看了半天,没看到一丁点苹果核的痕迹……
    姜萱一向懒得扔厨余垃圾,都是堆在墙角,让他每天顺手铲出去,扔到街边的臭水沟里。
    他拍拍姜萱脑袋,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姜萱无辜地眨眨眼。
    郑西洲定定地看着这个傻妞儿,实在不忍心戳穿她露出的破绽,只能道:
    “算了,俄语学得怎么样?要不要我考考你?”
    “要啊!你出题,我看看会不会默写?”
    郑西洲翻开课本,想也不想地开始抽查,碰到姜萱不会的地方,抬手就朝着后脑勺拍去。
    “这些课后翻译题专门划重点让你记,你还不给我记熟了?”
    “那也太长了,应该不会考吧?”姜萱苦逼。
    郑西洲撩起眼皮,凉凉道:“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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