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子腾如此询问,贾环不禁苦笑,看来在王子腾眼里,自己是专程过来传话的。
    “回舅舅的话,外甥前番入宫,并未得到皇上的暗示。开海禁一事,若说子虚乌有,怕是不会;但若说眼下就会开始,却也为时尚早。”
    他可不敢和王子腾打哑谜,这个哑谜的代价太大,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听到贾环如此说,王子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是贾环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哪能就只听皇上明面上的话呢。
    “那你此次前来,是有何事?”
    贾环便开口说道:“此番不管海禁开不开,西北那边估计都会有大动作。虽然外甥不通军事,对前线状况也是一无所知,但就外甥的想法,这一次,吃败仗的可能性比较大。还请舅舅早做打算。”
    话是比较委婉,但王子腾却是知道前线实情的。
    冯世昌在给他的密信中,多次提及军需不足,现在他被内阁和兵部所迫,已经算是孤军深入了,后方的粮草补给拉得很长,但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竟然还没有受到骚扰,仿佛敌军真的畏惧天威一般。
    但若是真的畏惧天威,又哪敢起兵造反呢。
    王子腾也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连贾环都能看出来,朝堂上的官员们难道会看不出来?只是有人被天朝上国的名头迷了眼,真的以为冯世昌在前方振臂一呼,对方就要立马束手就缚了——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
    “接着说!”王子腾想看看贾环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贾环接着说道:“后面要如何,关键要看舅舅的意思。是想着冯将军冒险博个大功,还是就此罢休,等待其他时机。”
    “若是就此罢休,冯世昌想再次领兵,怕是难了……”
    “若真的如外甥所料,那就不是再次领兵的事情了……”
    贾环的意思很明确了,那就是劝王子腾暂时放弃西北,平稳渡过眼下阶段。
    对于这种观点,王子腾很不赞同。贾环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西北的局势,不是过家家,大将军不是说不当就不当的,撂挑子,是要复出相当的代价,这个代价,是贾环想象不到的。
    贾环看着王子腾的神情,接着说道:“若是西北有变,舅舅需要早做决断。”
    决断?什么决断?贾环看来是料定了西北首战定会失利。
    贾环的声音接着响起:“眼下,不用我说,舅舅当也知道,不管是哪边,都在争这个还没定下来的市舶司提举。这个还不存在的位置,眼下不比征西大将军的分量轻。”
    这是什么胡话?王子腾看着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外甥,感觉这个小子是不是聪明得过了头了?
    他吹了吹茶碗里已经快要消失的浮沫,眼皮子略抬了一下,方才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下还要见几个人。”
    贾环还有一肚子话要说,见到王子腾手里的茶碗,忽然想到了“端茶送客”这个词。
    离开王家的时候,贾环才想到,自己人微言轻,不管怎么措辞,恐怕王子腾都听不进去,而且这些都是自己的臆测,并无实据。
    今晚自己讲了这么多,估计在王子腾看来,和小丑也差不多了。
    书房里的王子腾,看着茶碗,心里确实在这么想,好好的一个状元郎,真是读书读傻了,整天净胡思乱想了。
    书房里很快就进来了另一个人,王子腾赶快转回心神。
    “庆之,坐!”
    回到家里,贾环已经稳定了情绪,近期,他决定不会再主动登王子腾的门了。
    贾兰的文章已经做得有鼻子有眼了,贾环看了也要赞上一声。
    关于贾兰,他早有腹案,等贾兰参加过道试,不管能不能中生员,他都会把贾兰扔到国子监去,那里面没有那么多干扰因素,正适合做学问。
    眼下的贾兰显然没想那么多,得到贾环的夸奖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回去了,母亲李纨在等他一起吃晚饭。
    不过三叔院子里的饭菜真不错,按照彩云的说法,那就是  “物美价廉”。虽然一样地减少预算,但饭菜却依旧可口。
    贾环的饭桌上,一道糖醋藕片,一个炒鸡蛋,一个土豆丝,外加一个小炒肉,没有汤。
    彩云给贾环端了一碗白米饭,要知道,在贾府,这是下人吃的,一般的主子,起码都要吃碧粳米。但贾环没这个讲究,白米饭有白米饭的清香。
    想着贾兰离开时恋恋不舍的样子,贾环脸色就不禁浮现出笑意。
    彩云一边给贾环拿筷子一边说道:“大少爷是觉得咱们院子里的饭菜好吃呢。”
    贾环看了看桌子,上面的菜实在简单,也没法往贾兰那边送。彩云看着贾环,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三爷不要觉得咱们院子里的饭菜寒酸,大观园里面,想吃这些还吃不着呢。”
    琥珀也帮腔道:“就是。我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些,别的不说,那道糖醋藕片,我看着还行,等下让小青送去,给大少爷加个菜。”
    贾环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既然连琥珀都觉得可以,那就是真可以了。
    送走最后一个前来拜访的人,王子腾也觉得腹中饥饿,刚要起身,却发现了窗户纸上有了一个洞,不禁大怒:“王玉堂!给我滚进来!”
    王玉堂连滚带爬地进来了,刚刚老爷心情还不错,怎么一下子发了那么大的火?
    顺着王子腾的眼睛一看,窗户上的那个洞,在晚上昏暗的光线下,尤为明显。
    “查查是谁!敢来我书房偷听!”
    王玉堂心里叫苦,这个事情不能有人顶缸,顶缸的人不被打死,也要脱层皮。但若是真的没个交待,脱层皮的人,估计就是他了。
    犹豫了很久,他方才下定决心。
    “是四姑娘。方才贾修撰在书房,小人陪着说话,四姑娘在窗外偷看来着……”
    王子腾心下稍安,但随即又吩咐道:“窗户赶紧重新糊起来。”
    然后心里却惦记着,要给王子胜好好交待一番了。
    那边王玉堂擦了擦头上的汗,心知自己过了这一关,然后就一溜小跑着,去了二门。
    王熙斓已经用过了晚饭,现在正在自己屋子里做荷包。
    贴身的丫鬟玉芝被叫出去了一下,然后就满脸苦色地回来了。
    “小姐,你被大老爷抓到了。管家让我告诉您一声,以后不许去前院。”
    王熙斓却满不在乎:“不去就不去。”
    玉芝劝道:“小姐,您多少上点心。”
    贾府梨香院,贾环已经吃罢了晚饭,正让彩云给他准备热水。眼下深秋了,天气颇凉,烫烫脚,正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既然自己人微言轻,那就索性不要管那么多了,眼下危机还没到呢,想那么长远做什么?
    贾环睡前习惯看一会书,所以上房会亮着灯。三个大丫头基本都会在贾环睡觉前来蹭灯光,做个小针线。
    “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下雨。”贾环斜靠着墙,已经觉得早晚都很是有些凉意了。
    彩云说道:“三爷,这两天正准备把一些厚衣服翻出来,等进了十月,怕是要下雪了。”
    “咱们院子里的人,秋冬衣裳都准备好了没?”
    琥珀插嘴道:“都预备着呢。半点没要咱们操心,二奶奶那边可是惦记着,一块帮忙弄了。”
    贾环说道:“那可不成。咱们现在不能再从公中拿东西了。”
    琥珀笑道:“好叫三爷得知,二奶奶没用公中的银子,说是二爷疼您这个兄弟,用的自己的体己呢。”
    看来今年的收益也不错,要不估计凤姐也舍不得这些银子。
    第二天落衙之后,贾环就被吴善中叫了过去。
    在内阁次辅面前,贾环没敢耍什么花花肠子。吴善中早有信息来源,只是核对了两边的信息而已。
    但贾环还是有些心动:“老师,依您看,皇上会不会开海禁?”
    吴善中抚着胡须,摇着头说道:“眼下时机未到。”
    贾环心里淡定一下,忽而又想起房源会的事情,趁着这个时候,刚好可以求个情:“老师,江宁县抓了一个泰西人,叫什么保禄的,说是煽动教民闹事。但据学生所知,这是去年的事情了。”
    吴善中失笑:“怎么,你舅舅没肯帮你啊?”
    显然,贾环的行踪,也在吴善中的掌握之中。
    贾环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老师就别笑我了。”毕竟不是正牌的外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吴善中也想到了这一点:“好了!难得你朝我这个老师张一次嘴。只是你为抓泰西人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江宁县。”
    贾环恍然,内阁和江宁县差距太大,次辅亲自去要人,估计要把他们吓一跳。
    “我和房学士说了,这次先把人捞出来,然后就遣送回泰西。”
    吴善中点点头,说道:“这是持重的想法。这事你不要担心了,让房学士也不要乱跑了。”
    贾环由衷地说道:“多谢老师。”
    不得不说,次辅的传话还是很管用的,第二天上午,贾环和房源会就接到人了。
    罗兰德对贾环伸出的援手很是感激,但贾环同时也告诉他和房源会,保禄是注定要被遣送回去了,即便不回泰西,也起码要离开大唐。
    房源会对贾环说道:“这两天,我也想清楚了。保禄确实不适合传教,但若是把他拘在教堂里做一些杂活,估计他也闲不住——迟早还是会出事。”
    贾环说道:“但愿保禄经过此事,能收敛一些,去其他地方传教的时候,也能多发展一些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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