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日,马大伟与张四娘成问名之礼。
    ...
    邓州入夏以来雨水颇多,但好在天公作美,近几日多是晴天。
    初十当天,又是一个晴朗好天,六婶又换上一套新做的缎面儿衣袍,还挽了个新髻,弄了只茯苓花簪插在头上,甚是精神。走路更是昂首挺胸,步步生风,手上的绢帕都摇出花儿来了,和上一次去张家提请之时的毫无底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能不精神吗?上次去可是完全没抱说成的希望,自然硬气不起来。可谁能想到,这看上去天上地下的两家人,竟然成了。虽是唐大郎亲自出马才说成的亲事,但这两家过礼走动可都是他六婶子的活计,将来传出去,他六婶也是风光。
    今天到张家去问名,六婶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翻,也好不坠了马家的威风。
    ...
    嫁娶六礼,可和唐奕拜师求学的六礼不同。并非六样儿有着象征意义的礼品,而是实实在在的六道礼仪程序。
    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就是之前六婶提雁上门的那个过程。意在男方提请女方家长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合亲之意。若女方家里不反对这门亲事,则男方会另择吉日让媒人再次登门,把女方的年龄、姓名,生辰八字写在庚贴之上请回来,是为“问名”
    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要在祖宗灵位前进行占卜。卜得吉兆,再把庚贴在祖宗面前供奉几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若一切顺利,则备礼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此为“纳吉”。
    下一步就是“纳征”,男方命人带上聘礼到女方家中正式求婚,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下聘、下定或者定婚。
    只有过了纳征之礼,两家亲事才算真正定下来。不但受到百姓的认可,而且已经具有法律约束,任何人不得擅自毁约,不然是要吃官司的。
    之后,再经后“请期”,也就是双方协定婚期;
    “亲迎”则是男方把女方迎娶过门,到了这一步,才算是把媳妇娶回家了。
    此六礼,也体现了古礼之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重要性。
    从头到尾,就没有新郎新娘什么事儿,都是长辈和媒婆主导一切。更有甚者,新婚男女在洞房之前都没见过面儿,娶回来的是美娇娘,还是无盐妇,只有到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能知晓,跟压大小没啥分别。
    哪像后世,自由恋爱不说,婚前还得“验个货”,觉得合适,才做结婚的打算。婚事也只是两家人见个面,吃个饭,就把什么都定下来了。
    更有的年青人,一言不合就偷户口本,强行把证领了。这即使放到非常开明的唐宋,也得打死你个不孝子孙。
    .....
    六婶一早就到了唐记,唐奕和马老三照例好酒好食的伺候。六婶用过了早餐,唐奕又调了一碗豆蔻香茶,让六婶消食。
    喝完了茶,六婶这才一摇绢帕出了唐记。唐记外面等着买生煎的众邻里,见六婶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店里出来,不由打趣道:
    “呦,六姑婆这又是曾着吃食了,不知道这回又是盯上了哪家小娘啊?”
    唐记要为马大伟娶亲之事,街坊们都是知道的,而且上次六婶去张家提亲被拒,也传的是满城皆知。
    倒不是他们刻意宣扬,而是城南那个爱嚼舌头的徐婆子为钱二公子提请,正好与六婶遇上。这婆子回去之后大肆讹传,说什么马大伟猪油蒙了心,自不量力,还要娶张四娘子。
    大伙儿虽不认为马大伟是卑贱之身,但也觉得有些痴人说梦,好高骛远了。
    六婶似笑非笑的撇了众人一眼,骂道:“一群门缝里看人的腌臜闲汉!怎地?老身就是去做媒的,而且亲事已定,这就去问名,拿庚贴。”
    大伙儿一愣,一人随即笑骂,“这老婆子嘴上真是不修德,马老三瞎眼,怎么请了你这婆子,再好的姑娘也被你吓跑喽!”
    另有人则道:“六婶子说话真不中听,不过,大伟的亲事有着落了?是哪家的小娘?”
    六婶白眼那人一眼,恨声道:“就不告诉你!迎娶之时,馋死你这闲汉!”
    说完,一甩绢帕,一步三摇的扬头穿人而过。
    众人一阵哄笑,全没把六婶的话当回事儿。马大传再怎么说也是佣户,无房无产,就算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家的小娘。
    ....
    六婶还没行出几步,就见唐大郎追出店来,朝着六婶叫道:“婶子,给张伯带个话儿,明日一早不用起火,来我这儿一同用过早饭就出城。”
    众人一怔,听唐大郎的意思....
    六婶这是去张家...
    哪个张家?
    不会是...
    张四娘家吧?
    .....
    唐奕无意的一语,反倒勾起了大伙的兴趣,连忙追问守着大灶的马老三,到底是哪家小娘。马老三却也卖起了关子,轻笑不语。
    他其实心里也憋着火气,谁不想让人高看一眼?谁也不想被人看轻!
    你们都说我家大伟娶不上张四娘,那老汉就偏不告诉你们,到时亮瞎你们的狗眼。
    全城最好的小娘还就落户我们马家了,怎地?不服?不服你也娶一个去啊!
    .....
    六婶招摇过市,一路走到城东张宅,在张家外面不,不想碰上了她想碰,又不想碰到的人。
    徐婆子!
    这贼婆子嘴贱心黑,六婶看她就恶心。自然不想碰到她。
    但是,偏偏此时碰到,让六婶心里说不出的通透。而且,只要搭眼一瞧,就知道这位是来干嘛的,更让六婶心里暗爽。
    徐婆子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班仆从,抬着小包、大箱各色礼品着实不少。
    见远处行来的六婶,徐婆子不禁眉头一紧,“这穷妇怎么又来?”
    不等徐婆子先开腔,六婶远远的就怪叫一声:
    “呦!这不是徐牙婆嘛?怎地?这是去下聘?不知是成了哪家的好事?”
    在张家门口还能是去哪家?再说,她也明知徐婆子不是下聘,都许给马大伟了,她还下什么聘?
    徐婆子被她咽的这个难受,她当然不是来下聘的。提请都还没过,下什么聘?只不过,钱家这回下了血本,这回让她带着重礼来提亲,就不信那张全福眼见这么重的礼金不动心。
    “呦,六姑婆这一身好不贵气。怎么,马大伟那个下人,还对张家小娘不死心?”徐婆子毫不示弱,论吵架,邓州城她还真没怕过谁。
    六婶也不答她,而是围着那几个担着礼品的仆从绕了一圈。啧啧言道:“老姐姐,还真是好生意,说的都是巨富之家的媒,这聘礼可不轻啊,够我们小门小户挣上一辈子。”
    徐婆子哪知道六婶心里埋着坏,得色道:“六姑婆算是明白人啊,张家四娘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没有点家底,也好意思登张家的门?”
    六婶恍然道:“原来还是来提张家的亲的?还是钱二公子?”
    六婶一撇嘴,“那老姐姐可要小心了,钱二那副德性,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将来四娘要是在钱家过的不好,老姐姐可是要被张全福戳脊梁骨的。”
    她阴阳怪气的样子让徐婆妇无名之火暗蹿,皱着老脸沉声道:“过的好不好是他们两家的事,与老身何干?你莫要妄言诋毁!”
    “怎是诋毁?”六婶佯装不解道:“说媒纳缘,本就是一手托两家,好与不好全在媒人的一张嘴。这里面的责任,老姐姐做了这么多年牙婆,当比老身知道的清楚啊。”
    “你!”徐婆子一时无言,只得恨恨的道:
    “劝你一句,别在这瞎掺合,就算老身说不成这门亲,他马大伟也不用做这个白日梦。张四娘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去马大伟的窝里受罪。”
    六婶不以为意,又羡慕地看了一眼那大包小包的礼品,转到徐婆子身前,高深一笑,“马家成不了,那钱家就能成?”
    徐婆子一声冷哼,“钱家富贾一方,就算张老板一时心有疑虑,早晚也会明白与钱家结姻的好处,不愁他不应下这门亲。”
    六婶暗笑,也不知道这贼婆子哪来的自信,心说,你越嚣张,一会儿就越难受。
    不再理会阴着老脸的徐婆妇,六婶上到张家门前,扣响门环。
    出来应门的张家仆役,开门一见是六婶,急忙作了个揖,笑着恭敬道:“婶子怎么才来,老爷在堂上恭候多时了.。”
    说着,就引着六婶朝院内行去,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徐婆妇和那一堆礼品一眼.。
    ...
    六婶进门之前,挑衅地斜了徐婆妇一眼,让徐婆妇好生气闷!
    “什么情况?老身携重礼来访,怎么还没人搭理了?”
    心中忐忑,下意识地就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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