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范纯礼领着两辆大车来到唐记。
    此去京师千里之遥,说是搬家,也一点不过份,零零碎碎的可是不少。
    此事与范仲淹早有商量,唐奕的家当和范家的东西一起打包装车,运往京城。
    范纯礼一下叫了两辆大车,本以为两车都不一定够,哪成想,只装了半车就完了。
    他哪知道,唐奕本来就没什么家当,还都是些破旧之物,干脆只收拾了常用衣物、细软,再把他那个做了一半的吉它带着,就算了事。
    见憨牛和黑子从里面抬出一个小箱子,后面就再没东西了,贱纯礼不禁揶揄道:“全邓州都说你挣了大钱,怎么就这么点家当?”
    唐奕斜了他一眼,“怎么着?那我还把那张一晃三摇的破床拉着?”
    贱纯礼不无失落地嘟囔着:“本来还巴望着到了开封,你带着本公子也过一把花钱如流水的日子呢!”
    “最起码得让京城里那班公子哥知道,我范纯礼可不是小气鬼。”
    “....”
    这货是想拿唐奕的钱去充大尾巴狼啊!这是被他老子管的太狠了,做梦都想当纨绔啊?
    一边想接过憨牛手里的小箱子,范纯礼一边撇着嘴道:“怎么也得让宋为庸、唐愣子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听黑子一声惊叫,“公子小心!”
    原来范纯礼接过憨牛那边的箱耳,憨牛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松手了。然后只听咣当一声,小箱子带着范纯礼直接就砸到了地上。
    唐奕一惊,急忙冲了过去,那箱子可是不轻,要是砸在脚上,非把脚面骨砸塌不可。
    等唐奕过去一看,不由松了口气,范纯礼只是被闪了个趔趄,并没砸到脚,
    “你当心点!万幸万幸.....”
    贱纯礼扶着小箱子歪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道:“这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家当!”
    范纯礼不明所以,干脆拽开箱扣,打开来看。这一看不要紧,把他直接吓得一哆嗦,砰的一声立马又合上了。
    贱纯礼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看见里面是什么。
    “你哪来的这么多.....”
    那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根根金条,足足装满了一箱。
    唐奕一笑,“你不是说我挣了大钱了吗?”
    “这几个月的盈余都在这儿呢。”
    范纯礼有点敢相信,“乖乖!这得多少啊?”
    “不多..”
    “将将够买一块地皮盖书院的。”
    ......
    还不多?那可是七千贯!!
    ........
    范仲淹卸任邓州,百姓听闻范相公这就要离开邓州,自发的夹道相送。送行的人群从府街一直排到了城门外,场面蔚为壮观。
    这样的感人情形,也让范大神颇为感动。要不是致仕之心已决,他真的想就这么留下来,为这些善良的百姓多做点什么。
    唐奕和尹洙、纯仁、纯礼坐在同一辆马车之内,看着密密麻麻的送行百姓,不禁啧啧称奇。
    “啧啧啧,当官当到老师这地步,也是一种境界了...”
    范纯仁不无得意地道:“这有何稀奇?父亲每到一任,必是尽心职守,卸任之时,也必有百姓相送。”
    唐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从很显摆地聊了几次财商之道、宋辽大势之后.,这书呆子好像盯上他了,稍有空余就跑来和他争论一番。
    开始唐奕还挺愿意看他被顶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但是时间长了,唐奕连和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刚满二十岁就整天一本老正的,着实无趣。
    这时,尹洙出声道:“孙先生那边,你都安顿好了吗?”
    “先生放心,孙郎中和马家伯婶的车驾就跟在货车后面,有君娘子和黑子照应着。”
    尹洙眉头轻触,“怎么走得那么靠后?”
    唐奕无奈一笑,“一会儿先生去劝吧,反正我是叫不动。”
    这可不是他的错,是马老三非要行在最后压车。那老汉要盯着那一箱子黄金,生怕丢了。
    .....
    百姓热情难辞,导致车队走得极慢。从出府街到行出邓州城,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这期间,范仲淹一直在车下步行,与百姓话别,恨不得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到了。
    终于行出城门,范仲淹最后与城内百姓挥手道别,这才转身上车。
    只不过,他没上自己与甄氏的车,而是钻进了唐奕等人的车里。
    范仲淹上车第一句就是冲着范纯礼,“去,下去走一会儿。”
    呃...
    范纯礼左右看看挤得满满蹬蹬的车驾,心说,这是要占我的地方啊!
    “五个也不算挤吧?”贱纯礼不想动。
    “嗯?”
    好吧,范三公子只得灰溜溜地下车了。
    范纯礼一下车,车上登时松快了不少。范纯仁把手里的暖炉递过去,让父亲暖身。
    如今已经进了冬月,天气阴寒,此行又是北上,在身体上,对范仲淹和尹洙都是一次考验。
    车队已经行出城门老远,但邓州百姓依然聚而不散,隐隐还能听到‘范公保重’、‘范公好走’的急呼之声。
    “百姓端是热情难辞,父亲这一任又是一段佳话!”
    范纯仁的溢美之辞,连唐奕都觉得这马屁拍得极好.,但范仲淹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之色。
    良久,范仲淹方悠悠言声,“离邓有民之盛情.,可是到了京师,却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
    “朝中视老夫如鬼魅,说不得有多少急风骇浪等着咱们呢!”
    范仲淹的担心不无根据,这几个月来,朝中参他的奏本就没停过。贾子明甚至以辞相要挟官家,阻止范仲淹进京。甚至一向不言有无的陈执中都跳出来,说出“范希文不益归”的言论。
    车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压抑,无人放声。
    过了半晌,尹洙安慰道:“一群以已度人的小人罢了,只道是希文兄回京是为了争权夺利,又怎知兄志之高远已?大可不必介怀。”
    范纯仁则担心道:“可是咱们不争,却不代表那群人会放过咱们,还是要小心提防为好。”
    守旧派的君子之臣还好,但是像夏竦、贾子明之流的小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当初为了搬倒富弼、杜衍,夏竦竟然导演了一出伪造信函,污蔑二人谋反的闹剧。
    范仲淹摇头不语,放下争斗之心后,反而有些患得患失.,京师之地非他所愿也。
    久未出声的唐奕,看着老师全无兴致的样子,突然出声。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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