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吉,大汗请您过去一趟,城中的明国人迎出来了。”硕垒身边儿的亲信策马而来,找到了巴布。
    巴布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交代了宝音几句,率领着自己的亲卫赶了过去,丝毫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展现自己地位的机会。
    在这处军事堡垒,驻扎着三百余名大明的官兵。
    因为房舍极其有限,又为了照顾蒙古部落的情绪,大明将士悉数撤出来,驻扎在堡垒的冬眠,将堡垒让给了远道而来的亲人硕垒,以及他的子嗣、亲卫,还有车臣部附庸部落的头人。
    对于硕垒被人来说,他觉得明军做出这种礼让,实在是太过于客气了。
    然而此刻,他才南下来了第一个堡垒,自己仍然需要装扮出一副我很忠诚的模样,所以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相对于草原上,让人难以度过难熬夜晚的破旧帐篷,大明昌盛国力下,可以提供的干净的房屋、温暖的软床,柔滑的被褥,真的有着一股无法抵抗的魔力。
    当夜,在明军驻守将领的热情招待下,硕垒和他的儿子们,以及手下的将领,头人们,喝的都非常开心,仿佛真的一夜之间,蒙古与大明之间,成为了亲如一家的兄弟手足。
    只是等到众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陪酒的明军校官却忽然清醒过来,目光澄澈,仿佛刚刚起床一般抖擞精神。
    他自己换上了肩章,恢复了少将该有的样子。
    顺道推了推旁边儿似乎醉醺醺的袍泽,“老陈,老陈,你他娘的怎么醉成这样?”
    明军将领的酒量都是海量,而且为了折腾蒙古人,酒水里面掺了很多水,即便是如此,第二军团,第二师的参谋长陈楼少将,好像还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刚才还吐了一阵。
    被师长袁阔山折腾了一顿,陈楼也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看着非常疲惫,眼神中都是血丝。
    “平时,你也没这么容易喝醉啊!”袁阔山鄙视道:“难道是老了,你要是老了,我就跟军团长申请,让你赶紧转业,别耽搁老子的工作。”
    “你放屁!这深入草原,老子每天的工作量多大,能不累么,我是找机会睡一觉。再说了,演戏不演的真一点,怎么骗过那群鞑子!”陈楼起身,搓了搓脸,也换上了自己的肩章。
    闪闪的金星,让所有人都羡慕。
    随着多年征战,异族对于大明将领的军官等级,也有一定的认识,他们现在也知道看金豆子,银豆子,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两个人搞了个少校,上尉。
    三百人的队伍,有这种级别的军官就很正常了。
    然而这里却是第二军意图彻底围歼硕垒所部车臣精锐的主战场,潜伏在城中的明军足有一个加强营。
    而且这个加强营是各军中最早仿照特侦营成立的特务营,营官冯灿是冯先奇将军的族侄,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战斗力彪悍的不行。
    下手狠辣,最适合这种攻敌不备的作战任务。
    第二师其他部队则分布在呼伦贝尔堡附近二十里开外。
    这个距离适合奔袭,又不至于被蒙古探马侦知——这些天硕垒甚至没有放出探马,因为他得扮演一个好客的主人,一个忠诚的藩属,如果在自己的土地上还远布侦骑。这无疑是十分招人疑忌。
    这只老狐狸想到了各种细节,将之补全,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自己儿子的贪欲已经到了弑父的程度。
    “什么时候动手?”陈楼问道。
    “等外面控制了蒙古人的马群之后。”袁阔山披上了披风,草原的夜风还是有些凉。他边往外走边说道:“在这草原上,没有马就和没有腿一样。
    这话还是硕垒自己说,现在咱们就先砍了他的腿。”
    陈楼跟了上去,知道这也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不过他对于这是否能够成功并不看好,谁都知道蒙古人把自己的马看得比老婆还重要,会让敌友未明的大明马夫帮着牧马么?在他看来。最简单的办法是派人暗中在马的饮水、豆料中下毒,用不了多少就能让所有的蒙古马都瘫倒。
    然而这个计划却因为对“战利品”破坏太甚而没有得到的军部的批准,最终准备了前后两个方案:首先让马夫聚拢蒙古人的战马,牵引出蒙古人的控制范围;其次让第二师其他部队,以及前来增援的第三师对城外蒙古营帐进行围困,使其不敢妄动。
    关键就是第一步,能否成功将马群赶走。
    袁阔山登上了城头,看着外面星星点点布满草原的营帐。此刻已经没有了声响。虽然头领们在里面喝酒,但外面这些蒙古人却是滴酒不沾。硕垒说是他们不配喝酒。其实还是暗中备了应手。
    明军如果在一个储存粮草的军堡里拿出足够一万人马豪饮的酒,无疑也太假了,所以并没有指望用讨巧的方式解决城外的蒙古军队。
    在之前的军议中,城中的一千人马是需要守城守到天明的,以确保第三师有足够的时间奔袭,并且击溃这些蒙古士兵。
    袁阔山摸着冰冷的炮身。对此颇有信心。
    从这个位置,大明的火炮能够覆盖城外蒙古营帐,即便不考虑跳弹的伤害,光是八门新式重炮,就足以让蒙古人肝胆俱裂。更何况为了更方便守城。城中还有一百门虎蹲小炮,对于没有铁甲的蒙古骑兵而言杀伤力也是极大。
    就在袁阔山耐心等待的时候,突然发现城外蒙古营地中爆开了一个小小的灯花。
    在某处突然多了许多火把,并且有越来越多的火光从营地各处朝那涌去。
    “怎么回事?”袁阔山心中一怔:这显然是发生了计划外的意外。
    果然过了不久,一骑探马到了城下,被人吊了上城,跑到袁阔山面前道:“长官,蒙古人不准我们的马夫牵马,把他杀了。”
    遭到拒绝是可以理解的,但直接就动刀杀人却让袁阔山颇为错愕。
    “不能等了,先动手吧。”陈楼道:“他们肯定要闹着入城告知硕垒这事,若是咱们拦着不准他们入城,难免会激起剧变。”
    袁阔山点了点头,道:“让冯灿动手!生擒硕垒和他几个儿子,至于那些小部族的头领,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草原上零散小部落就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尤其是喀尔喀蒙古这种基于地缘而非血缘聚拢起来的部族。那些小部落头领并没有很大的号召力,一旦身死,说不定第二天老婆孩子就归了别家,所以对于大明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只有硕垒这样的汗王,还有可利用之处。
    ……
    “父汗,好像有些不对劲。”巴布在柔软的床榻上倒了一会,突然浑身一阵恶寒,彻底醒了过来。他找到父汗的房间,敲开门,直截了当说道。不过他看到父汗衣着整齐,知道父亲也多有防备,瞬间心里就安定下来。
    “明军似乎有所警觉。”硕垒道:“那个少校的气度不凡,神情张扬,显然是个能人。这样的人不会屈居在一个小堡。”
    “父汗,那现在……”
    “且先不要急,我已经派人去找明军要女人了。”硕垒道。
    “要女人?”巴布一奇,父亲已经年事已大,早就不临幸族中美女了,怎么会在这个关口想到要女人。
    “这里是军堡,肯定不会有女人。”硕垒教育儿子似地解释道:“所以我酒后兴起,借着酒劲要出城去找女人也就不唐突了。”
    “若是明军不让咱们走呢?”巴布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腰间的刀柄。
    “那我们就硬闯!”硕垒眯起眼睛:“我已经将亲卫布置在了城外,一旦里面有动静,他们就会攻打堡门,我们里应外合,不信几十明军能够守得住。”
    硕垒之所以敢放心入城,也是因为他误以为城中明军只有几十人,而自己这边却有三百之众。
    为了打消硕垒的疑虑,袁阔山在下午硕垒进城前,还带着巴布和几个蒙古头人参观了城中所有能够藏人的建筑物,尤其是谷仓。
    当然,至于谷仓中的麻袋,尤其是二、三楼靠里的麻袋,不可能敞开让巴布检查。
    那正是明军得以隐在城中的障眼法。
    “父汗,听!”巴布突然压低声音,凝神聚气,生怕粗声呼吸会影响父亲的听力。
    硕垒显然也听到了什么,侧耳倾听,面露疑色:“是城外,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要往院子外面走去,突然听到一阵整齐得令人牙酸齿颤的脚步声,以及行进中衣裤磨擦的沙沙声。
    砰!
    院门的两扇门板被重重推开,当面走进一队明军甲兵,各个手持长枪,枪尖上还闪着寒光。
    迎面进来的明军军官年近半百,肩头上两颗银色的星徽在火光下闪耀。
    “听说王爷要女子侍寝。”冯灿嘲谑道。他家世代与蒙古人厮杀,他对蒙鞑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东虏的仇怨。
    硕垒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中了狡诈汉人的圈套。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
    明军高举的长枪应声端平,战士左右散开,围成了一个半月,随时可以进行攻击。
    “他们已经来不了了。”冯灿好整以暇道。
    硕垒这才后悔自己将亲卫都布置在了小院之外,如今自己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儿子。
    当然,还有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几个较大的附庸部落头人。
    这几个头人听到了外面动静,纷纷从自己屋里出来,瞬间就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酒意全消。
    冯灿高声道:“跪地投降者免死!抵抗天兵者族灭!”他话音一落,明军战兵们齐声发出一声威吓,朝前逼近一步。
    “跪地投降者免死!抵抗天兵者族灭!”冯灿换了蒙古语,再次喊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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