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霁华并没有等多久,就知道了女帝的态度。那天晚上,尉迟不易比往常要沉默,披着湿漉漉的头发,静静的坐在妆台前,蓝霁华一把年纪才娶了个小娇妻,对她十分宠爱,习惯了这些小事都由自己亲力亲为,他接过干帕子,挥手让侍女出去,轻手轻脚的帮尉迟不易擦头发。“想什么呢?”他边擦头发,边问。“没什么,”尉迟不易焉焉的,“有点累,想睡了。”“今天做什么累了?”蓝霁华说,“是不是又顶着大太阳在宫里四处行走了?”皇后出行有仪仗,宫女会替她撑五彩金顶大伞,那伞很宽大,得四个宫女才能撑来,四边垂着,象个罩子,能把毒辣的阳光挡在外头。尉迟不易每日要巡视,嫌宫女们走得慢,从来不用,也不要人跟着,还成亲前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尉迟不易似乎真的很累,没有吭声,眉眼垂着,看不出表情。蓝霁华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那个侍卫统领就是让你玩儿的,还当真了,以后乖乖呆在殿里,少出去走动,日头毒辣,晒多了要作出病来的。”尉迟不易被他敲得头一低,却猛的一抬,瞪着眼睛看他,“你做什么打我?”蓝霁华被她那举动吓了一跳,他就轻轻敲一下,她怎么那么大反应?看他不答,尉迟不易嚯的站来,厉声问他,“你做什么打我?”蓝霁华赔着笑,“我哪里打你,我都没使上力。”“就是打了!”尉迟不易披头散发冲到墙边,摘下自己的刀,锃的一声拔出来,指着蓝霁华:“说,你做什么打我?”蓝霁华以为她是无理取闹,女人嘛,偶尔心情不好,闹一闹,发泄发泄心里的郁气,他能包容,只好赔不是,“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敲你。”尉迟不易却是冷笑两声,执刀向他刺来,蓝霁华先前没当一回事,等刀到了跟前却力度未减,他知道不对劲了,赶紧闪身躲开,喝道:“不易,你做什么?”尉迟不易一刀未,手腕一翻,又刺过来,嘴里是娇嗔的语气,“谁让你打我?”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他身子一闪,腾挪转步,手化掌轻巧一砍,尉迟不易的刀到了他手里。尉迟不易瞪大了眼睛,“你敢抢我的刀?”语气仍是嗔怪的语气,但蓝霁华注意到她眼神不对,飘忽的,空洞的,没有焦点,她看着蓝霁华,却又象没有看着他。蓝霁华心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你倒底还是不放过我吗?”尉迟不易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吭声,就象没听到那些话似的。大柱后头却转出一个人来,华丽的裙裾在地上拖曳着,她神情悲悯:“你是孤身上掉下来的肉,孤不忍心杀你,但你肯自断筋脉,孤便放过你,让你好生活下去。”蓝霁华讽刺的笑,“断了筋脉,朕等同于废人,又怎么算好好活下去?”“孤会派人好好照顾你,你是孝子,虽将孤囚在地牢,却没有亏待过孤,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要是我不答应呢?”女帝没说话,只是看了尉迟不易一眼,象个木偶一样杵在那里的尉迟不易立刻抬头来,眼里光芒大盛,就象突然接收到了什么重大的指令。“你想让不易杀我?”蓝霁华冷笑,“你觉得她能杀得了朕?”女帝慢条斯理的道,“她功夫虽然没有你高,但她会拼尽全力要你的命,而你,不舍得伤她,只能守,以攻对守,不是没有胜算。”蓝霁华默了一下,“你给不易种蛊,不是因为想杀她,而是想利用她杀朕,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华儿,”女帝悲凄的叫道:“是你先对娘亲下手的,你解决了长老,收回皇权,下一步便是收拾孤了,孤知道你暗铲除孤的人,孤若不想办法,难道要白白等死吗?孤不能不早做准备。”蓝霁华脸色变得苍白,心里一阵钝痛,十几年前的旧事呼啸而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不知道,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为何要生孩子,又或许,把他们生下来只是要拿他们当棋子。“朕和你不同,”蓝霁华说,“朕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只要你安份守已呆在地牢,朕也可以让你好好的活下去。”“那样的日子对孤来说,毫无意义,生不如死!”“什么样的日子对你才有意义?”蓝霁华痛斥她,“掀腥风血雨,再次让南原陷入困境?”“你不懂孤,”女帝叹息了一声,“从来都不懂。”她看了一眼尉迟不易,“动手吧。”尉迟不易眼对蓝霁华伸手,“把刀还给我。”她这个时侯已经完全看得出是被人控制了,表情僵硬,眼睛里混沌一片,只有声音还带着娇嗔,“给我嘛。”蓝霁华悲伤的看着她,心象被一只手捏住了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轻轻叫了声,“不易。”女帝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她想看看尉迟不易倒底要怎样才能拿回那把刀?“陛下,你快给我呀,”尉迟不易有些急了,一拳捶在桌上,那桌子是檀阴木做成,比石头还坚硬,蓝霁华注意到一拳下去,她的手捶红了。“快给我,给我啊……”她象个坏脾气的孩子,连续的捶打着桌面,那些拳头仿佛落在蓝霁华的心上,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给你。”他终于把刀还给她。尉迟不易拿回刀,眉目一展,在空刷刷挥了两下,刀锋一闪,在半空划过两道雪亮的孤线。蓝霁华全身紧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尉迟不易的能耐他清楚,他不清楚的是,在蛊虫的驱使下,尉迟不易的潜力能爆发到多大?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掉以轻心。尉迟不易刚才那两下似乎只是试试手感,她把刀收回来,仔细看了看,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个反手刺出去,不是刺向蓝霁华,而是刺向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