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还在咆哮,水面上黄沙依旧在舞蹈,三藏和猴子静静的坐在岸边,他们在等待着,等着天边那轮真正的满月升起。
    此时天边晚霞映照,配合上这流沙河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而三藏和猴子坐在岸边,在晚霞的映照下,他们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仿若是一幅极有意境的画卷。
    猴子呆呆的望着流沙河,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倒是三藏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布袋,而后小心翼翼的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块已经完全脱水的糕点。
    三藏将糕点捧在手中,他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猴子对这一幕已经不陌生了,他知道这是三藏一直保存的一块糕点,好几次实在饿得不行了他都没有吃。
    然而片刻后,三藏忽然用手将糕点扳成两块,将其中半块递到猴子眼前,并且说了一句:“悟空吃了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妖怪。”
    猴子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糕点,而是不解的问道:“师傅一直舍不得吃这块糕点,怎么今日要将它吃了?”
    三藏没有回答猴子,而是晃了晃手中糕点,示意猴子快拿着。
    猴子犹豫了一下,倒也伸手接下,不过师徒二人都只将糕点拿在手中,谁也没有立刻去吃。
    下一刻三藏缓缓开口说道:“离开长安时,为师也是意气风发,直到那一日我到了碎叶城.......”
    猴子静静的听着,三藏竟然在此时讲起了自己在碎叶城的那段经历,而这段故事三藏也是第一次告诉猴子。
    “我求不来一口饭一滴水,百姓们对我都是冷眼相待。他们不信佛不拜神,那时候碎叶城初建,突厥大军不断攻打两界山,我以为百姓们一定过得很苦,这一切也是他们不信佛不拜神的苦果,但是我错了.......”三藏回忆着自己初入碎叶城时的情景,那一夜他饥寒交迫,甚至险些让他心生嗔怨。
    猴子有些意外的看向三藏,他没想到三藏会主动说自己错了,不过三藏说这些,猴子有些不怎么能听懂,他还是只当一个故事在听。
    只听三藏继续说道:“我错了,我以为碎叶城是被佛遗弃之地,那里终究会毁于战火,会收获它应有的果报。但后来我明白了,原来碎叶城不是被佛遗弃的地方,那里反而是离佛最近的地方.......”
    三藏越说越玄乎,猴子听得是一脸懵逼,不过他看三藏说的那么认真,也只能认真的听着,不管懂不懂听完再说吧。
    “因为那里人人都是佛啊.......张婶是佛,她带着安儿艰难求生,含辛茹苦的养育着安儿,她就是安儿心中的佛!县令是佛,他带领着百姓建设家园,给了百姓希望,带领将士守卫边关,给了百姓心安,他是碎叶百姓心中的佛!李叔是佛,他悬壶济世,救治百姓医治伤员,他就是慈悲的佛!秀姑娘是佛......”
    三藏说的张婶,就是那个骗他说自家没有吃的,又告诉叫安儿的小孩和尚有手有脚不该施舍的妇人。
    后来三藏在碎叶城也知道了张婶和安儿的故事,他的心中不仅没有怨气,现在还感谢当日张婶那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李叔是碎叶城的一个郎中,在突厥进攻两界山那段时间,他连续数个昼夜没合眼,最后一个郎中自己也累病了,此人在碎叶城口碑极好。
    至于秀姑娘,自然是那个一口一个光头哥哥叫着三藏的秀儿,而此刻三藏和猴子手中那最后一块糕点,正是秀儿送给三藏的干粮。
    三藏说完这些,轻轻的将半块已经无比干燥的糕点放进了嘴里,他慢慢的咀嚼着,脸上露出了无比享受的神情,好像这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猴子见三藏吃的那么陶醉,也顺手将半块糕点放进嘴里,只是猴子并没有觉得多好吃,甚至因为保存太久又脱水了,嚼着只有一股干瘪的味道,和美味一点都不沾边。
    下一刻猴子似有所悟,想了一下小声的问了三藏一句:“所以秀姑娘是师傅的佛吗?”
    猴子问完之后又有些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太八卦了,这种问题会不会让师傅很难为情呢?
    然而出乎猴子所料的,三藏竟然笑着看向猴子,他神色也从未有过的坦然,而后对着猴子点头说道:“秀姑娘是我的佛,凡心存良善者,众生皆我佛,悟空你亦是我的佛,我亦我佛!”
    三藏说完双手合十,竟然对着猴子一拜,这一刻猴子神情竟有些恍惚,因为他看到在三藏身后的虚空,竟然有一只巨大的六翼金蝉浮现。
    那金蝉背生六翼,薄薄的蝉翼在虚空震动,天地间好像都回荡着它的蝉鸣之声,那是夏天的声音,是万物的勃勃生机。
    不过此时无论是三藏还是猴子,都没有发现在流沙河上方的虚空中隐藏着一道人影,那人一袭纯白的僧袍高洁而空灵,好像独立于另一处时空,他赤着脚站在一片繁花深处,他的脚下鲜花满地,不断的凋零又盛开。
    摩诃迦叶看着三藏,他的目光之中竟也露出一丝钦佩之色,不过转而他神色肃然,满是遗憾的说道:“师弟啊,你的悟性尤在我之上,可惜你的理念终究与我佛背道而驰,十世轮回便到此结束吧........”
    低声的呢喃只在那繁花盛开的世界响起,随即摩诃迦叶屈指一弹,一朵洁白的花朵从他指尖轻轻飘落,直接落入流沙河底。
    花朵落在河底一片碎石之间,那里布满尸骨,竟然全都是人的尸骨,白骨累累仿若一片水底的乱葬岗。
    忽然,河床剧烈震动,接着一个蓝面獠牙,赤须红发的妖人从河底钻了出来。
    这妖人嗅了嗅鼻子,面露喜色的说道:“活人的气味,真是好久没尝到人的味道了。”
    无论是摩诃迦叶还是河底发生的一切,猴子和三藏都还浑然不知,猴子还一脸古怪的盯着三藏,主要是三藏刚才那番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悟空你亦是我的佛。”三藏简单的一句话让猴子的心灵破防了。
    猴子认真的打量了三藏一番,而后笑着说道:“师傅你知道吗?以前我最讨厌的就是和尚,但是现在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讨厌。”
    说这番话时猴子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味道,不过忽然他脸上笑容敛去,竟然也双手合十,对着三藏缓缓低头说道:“从今往后,无论前路如何,徒儿都跟着师傅向西而行,去取你的经,证你的道,成你的佛!”
    猴子一字一句,每一句都说的掷地有声。
    说完后猴子缓缓抬起头来,而此时晚霞已逝,那一轮满月正在缓缓升起。
    三藏脸上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他将身上大红的袈裟一甩,双手用力抓起木筏往流沙河中一丢,而后脚下用力一跃,稳稳的落在了木筏之上。
    “悟空,咱们师徒渡河吧......”三藏的声音在流沙河上响起。
    而随着满月的升起,流沙河上黄沙沉底,河面变的清澈平静,倒映着天际一轮满月,竟让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才是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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