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慢来,我还有话要说!”
    游毕方拱手揖礼:“在下考取秀才后,县里曾赐下两亩三分上等水田,有资助之意,作劝学之用,实为鼓励地方人人向学。不料,我自入道以后,功名学籍俱被钩除,这份上等田地必然是被县里收回去。”
    “谁知,有些人贪念炽烈,竟然一声不吭,也不打过招呼,直接拿走,囫囵吞下了。到那时,作成既定事实,县里又能奈这些小人如何?”
    说到此节,或许搔到某些人的痒处,就连三叔公一脸皮笑肉不笑,此时都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显然是快意至极。
    左右两旁负手站着的族中青壮,眼馋耳热的大有人在,脸上绷得住倒还好些,笑出来的是正是利益分润到手,惹来左右斜眼冷视。
    游毕方不慌不忙道:“可惜,这些人就是脑子拎不清。县里诸位老爷怎么会吃下如此暗亏,别看游家某些人拿走秀才的水田,仗着宗族势力,不把县衙放在眼里,却不知此举后果,就此断送游家学子考取功名的路径。”
    “在下估摸着,哪怕吐出份属秀才之水田,游家学子恐怕也就止步在乡闱,再也不会诱人考取功名,没准就连童生都千难万阻。”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众人的脸面,一下子煞白煞白的,刚才还洋洋得意的族人,有份瓜分上等水田,此时觉得手里拿着烫手山芋,吃下了恐怕会烫坏身子,不吃掉又觉得可惜,委实是难办了。
    游毕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信不信,就由得你们。诸位都是族老长辈,论起阴谋诡计,在下远远不是对手,可惜官场上的忌讳,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我偏就不说,看着尔等被贪念驱使,自行掉尽陷阱里,身陷绝境。哪怕么有囹圄之灾,诸位名号也会上了县丞暗簿,被记下一笔!”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半大少年,抡起砂锅大的拳头,跑上来作势捶打游毕方,周围众人的神色多有鼓励,根本没有人上前劝阻。
    游毕方却不慌不忙,顺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瞅准空当,洒在自己脚下,遍布周围方圆三尺地面。
    那人上来刚想抡拳,不料踩中圆不溜丢的豆子,一下子失去身形,原本好端端的架子,彻底散了不说,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不偏不倚,正好磕中桌角。
    咔嚓一声,偌大一张高脚八仙桌都打了个哆嗦,骨头都断掉的脆响,明显是伤了要害,只见半大小子双眼翻白,顺着桌腿缓缓地滑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范举人此时才瞧见女婿的手段,从头到尾,没有一刻错过,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一把豆子!一把豆子!这游家子就只是用了一把豆子!”
    说到激动处,范举人连贤婿都懒得喊了,直接称呼游毕方为游家子,显然还是断定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彻底分道扬镳。
    不料,游毕方竟然是执拗的脾气,根本没想过低头认错,糊弄几下,避过此事,反而单手提起半大小子,仔细看了一眼面目。
    “原来是三叔公家里人,三房宠妾生的游勇。单名一个勇字,本意是好的。可惜啊,人生在世,只有一味的勇武,没了智慧和聪明,不能明辨是非,单凭好恶行事,简直就跟傻子没有两样。”
    游毕方的话入情入理,哪怕是对他满怀怨恨的族人,此时听了这番话,也是连连点头。
    “哎呀!游勇额头磕碰到桌角,伤筋动骨,剧痛攻心,竟然闭过气了。倘若不及时救治过来,恐怕永远都不会醒来。”
    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猛地记起一门截穴手法,江湖人称“葵花点穴手”的路数,右手食中二指,往游勇鼻前去,装作试探呼吸吐纳,藉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托住游勇身躯,暗中封住哑门、灵台、命门等督脉重穴,即所谓的邪气犯督脉,教装晕过去的游勇,真的昏迷不醒,神志不清。
    这一手江湖强梁的手段,在场游家众人就没有一个看穿,哪怕是就在左近的范举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这般跑江湖卖艺人的障眼法,根本一窍不通,眼睛直勾勾盯着贤婿的右手二指,就像看着阴曹地府的鬼怪似的。
    此时,族老排位第二的老人,显然是被激怒了,忍不住拍桌站起,戟指点着游毕方额头:“你这该剜口割舌的泼才,游家上下被你搅地鸡犬不宁,没了太平日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游家后人,都被断送了前程?”
    游毕方也不言语回话,单手提着游勇上了桌面,放在自己面前,素面朝天,左手扣着他喉咙,正色道:“二伯公,未经允许就侵吞县里的劝学田,当初可曾有人问过我,现在反过来开口闭口的怪罪。”
    “莫非当初,在下抓住叔伯的手臂,压在背上,强迫诸位私下瓜分了在下的田产?难道就不是诸位贪念炽烈,吃绝户吃上瘾了?”
    二族老听到这番话,想起强夺游毕方的劝学田,自家也是有份参与,一时间羞愤难当,脸色腾起大片红晕,竟然因气血反冲,活生生地被气晕过去。
    “又一个倒下了!有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贤婿的口才如此了得,专门戳人家的心肺管子,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把人骂晕过去。颇有季汉宰相阵前骂死王司徒的风采!此子临危不乱,进退有节,着实是个大才!”
    范举人原本还看在修真炼气士的份上,有意帮衬着说几句打圆场的话,不料游毕方辩才无双,自己竟然连插话的空当都没有。
    不过,他能看到游家被打击地士气低迷,两旁青壮抬不起头来,根本不敢用强,实在是因为自家贤婿,处处都占着理的缘故!
    “可惜啊,这般人物只是女婿,顶多是半个儿子,并非自家的儿子,否则我家早就飞黄腾达了!”
    范举人的确眼光独特,在他私塾里念书的学子,蒙他看重,前程便会有的,即便实在是不成器,有遍布附近郡县,许多占着关键位置的同门师兄照应,理应会比常人顺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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