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司命府君灶王爷瞧着道人恭敬有礼,未等自己开口,先上前过来见礼,哪怕是故作姿态的客套,他心里也是很欣悦受用。
    毕竟,眼前的道人并非寻常修士,上面、上上面都有人罩着,关系更是直通天庭三垣,不可以等闲视之,将他当做普通练气士看待。
    游毕方瞧着司命府君回了一礼,心里暗爽,知道对方不是不讲理的神祗,又看到他把持的神器,乃是经卷和丹青笔,明显是方正的君子,有的聊!
    游毕方长揖到地,搞地司命府君赶紧回以同样重礼。
    “贫道尝闻灶君有五德,金木水火土!有分说,垒土为灶台,金铁铸锅盖,灶底添木柴,催火功常在。再则,加水熬热汤,煮粥蒸米饭,哪样不用水?是以君有五德,可谓小圆满!”
    司命府君脸上不动声色,漫声道:“此话不假,说来也是寻常。只是道人说这话,颇有当面拍马溜须嫌疑,何至于此?”
    游毕方那点小心思被人当面戳破,心里有些不快,立即开口刺激道:“贫道听闻,灶君嫌贫爱富,于权贵豪门、富商大贾多有助涨家运,与贫困人家、市井百姓却是记录善恶是非,原本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见,不由地起了疑心!”
    司命府君双眼瞪大,满脸无辜道:“此话怎讲?光天化日之下,朗朗清平乾坤,道人莫要信口开河?”
    游毕方起身,笑道:“贫民家里无隔夜之粮,冷灰冷灶吃冷食,家中没有烟火气,实为灶君失德!瞧着家中没有供奉,君乘烟龙上天,只言恶事,不提良善,掩善彰恶,还是灶君失德!贫道导人向善,为灶君扬名,君非但不感激,反而兴师问罪,阻我大计,不仅失德,耽误了时机,你有大罪!”
    游毕方持着千万功德,这一声声问罪下来,哪怕是司命府君都有些承受不住,耳边回荡着一句句“你有大罪!”,宛如直面雷部天刑官,当真被吓到了。
    可是,眼前道人点化小妖小怪,与它们黄袍加身,可以无视家神,出入寻常人家,专门搬运米面吃食,抢了很大的风头,撕裂灶君神职权柄,这可是事关生死,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司命府君将神权之争全盘托出,游毕方笑了笑:“贫道听说,灶君源流繁多,有上古火正的法统,有妖神守野火权柄,融合家庭神职,证得灶君功果。有文人大儒擅长烹调,死后封神为灶君,持着神器【五味瓶】等等若干传说。贫道瞧着府君手持经卷彤管,不知五味瓶在何处?”
    司命府君被人当面揭了老底,脸皮都羞红了,要不是此事关系重大,他肯定是拂袖而去的。
    游毕方看见这一幕,也知道适可而止,笑道:“正如贫道所说,灶君源流众多,实质是赤县神州千千万万家庭,都有供奉灶君之风俗。”
    “尽管国神祭祀唯有朝廷可以把持,经不住香火信仰也是一笔额外收入。如此算来,灶君每天收获信仰之力,简直……”
    “正是如此,才有多个源流被有意无意扶持起来,与府君你分权。天意如此,你不也默默忍了?”
    “现如今,贫道点化小妖小怪,黄袍加身,出入家家户户,实话与你说罢,也是秉承天意行事,为了分薄府君权职!君应安心才是,何来如此咄咄逼人?”
    “莫非府君是想与天意作对?与天下人为难?让无数贫苦人家冻死饿死?那就不是失德,而是堕化成邪神之流!”
    游毕方句句不离天意,自己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的,说的又是诛心之论,把司命府君一肚子愤懑堵在嗓子眼里,最后只有一声叹息,身影一阵模糊,蓦然间化作一缕清风散去了。
    游毕方举手抬足都有撼天动地之力,面对冤大头却是什么神通法术都没用,仅仅扣着大义,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就把灶君说地落荒而逃,可见其本事,真的与日俱增。
    “就当是与老丈人辩驳的预演!也对,我与灶君言辞交锋、攻防,句句话不离天意,若与文人大儒谈论,需得紧扣一个仁字!可惜的是,我此番前来,以退婚为掩护,实质是请举人公出仕,送上门的利益,也是仁道!”
    游毕方等候不久,范家就大开中门,以贵客之礼请他进去。
    翁婿见面,把臂同行,几句寒暄,相谈甚欢,直到游毕方说出表面来意。
    “退婚?”举人公范进就游毕方正式投帖,登门拜访此事想了许多应对章程,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女婿一开口就是退婚,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游毕方不慌不忙道:“范公,我家情状你又不是不知道!父母双亡,族人私分家产,我可是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范公女儿嫁过来,可是要吃苦的!再则,我歆慕仙道,修法破家,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成家,一旦成家就会连累岳家!如此一来,退婚正是理所当然,不二之选!”
    举人公范进想了想,也觉得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他不得不为自家女儿的将来考虑。
    可是,话到嘴边,举人公范进看见女婿脸上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怎么的,发现自己被人拿捏住了,起了逆反之心,当即改口。
    “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再三考虑,过几天再给答复罢!”
    游毕方拱手揖礼,笑道:“好说好说!范公尽管考虑,贫道不急的!只是,贫道等得,范家小女等不得!此事要快,越快越好止损,必须抓紧了!”
    举人公范进心里一动,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可惜游毕方微笑着,没有往下说,他也就没了灵感。
    就在这时,正厅左侧屏风呼啦一声,倒下三五片,摔出来两只妙龄萝莉,左边鸦青、右侧油绿,唯有屏风后面,竟然还站着一只萝莉,绯红艳丽,眼眸含着一汪春水,一看就是勾栏做派!
    游毕方心里了然,知道范家有婚约的男子来了,家里待字闺中的姑娘,壮起胆子,不顾家规地冒险过来探看,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差池,否则范家不会人前失仪,还如此失礼!
    游毕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道:“抓住一个把柄了!”
    于是,游毕方赶紧扬起宽袖遮面,扭过头去:“贫道什么都没看见,改日再来拜访,告辞告辞!”
    范家女儿人前出乖露丑,举人公范进丢了很大的面皮,心里恨不得把两女用家法打死,好在游毕方给他留了面子,他也就不好强行挽留,同时也知道这门亲事,怕是真的要黄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直到游毕方来到大门口,觉得火候够了,停下脚步,转身道:“范公,贫道对天发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尽可以放宽心!”
    举人公范进爱听这话,也知道游毕方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多有回护之意,心里颇为感激。
    只是,当下风气颇为严谨,哪怕是故作姿态,举人公范进还是深深揖礼拜谢,没有过激的举动。
    游毕方同样恭敬地回了一礼,知道道别在即,故意小声道:“小侄听闻朝廷派钦差下来巡粮,鱼粮道陈平仓多有亏空,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的把戏。此举必定激怒钦差大臣,一旦动了真格,不知道多少官员牵连进去,乌纱不保!”
    “公养望多年,门生遍布鱼粮道左右,到时小侄振臂一呼,请你出山收拾残局,此事就成定局!”
    举人公范进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颇有深意地看了“女婿”一眼,笑了笑。
    “你呀……你!我就知道,贤侄所图非小,只是没想到会闹到如此地步!也罢,倘若时机成熟,我也不会矫情,故作清高地往外推拒!”
    游毕方哈哈大笑:“公乃信人,当不会日后改口,失信于我!小侄先谢过了!”
    话音徐徐散去,游毕方转身走开,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转眼间就走远了,没入田地旷野里,形同孤鹤杳然而去,了无踪影!
    举人公范进此时才真的动容,语气欣然地叹了一声:“真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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