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汴京第一状师,包正也是非常的好奇。
    状师和律师,看似同行,其实还是有所区别。
    上世蓝星的律师中虽然也有不少法律掮客、害群之马,令律师这个职业蒙羞;但也有不少真正秉承法律精神、捍卫底线的好律师在。
    可是所谓的状师,十个中却有九个是讼棍,
    这是因为在君权、皇权至高无上的世界中,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辩护精神’存在,就如上世蓝星中某些利欲熏心的坏律师一样,他们越是猖狂,就会令民众越发对法律失去信心。
    这个方堂镜号称汴京第一状师,公堂上从无败绩,可见是个讼棍中的讼棍,包正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否帮助冯衡翻案。
    “鄙人方明方堂镜,大艮朝康诚七年举人,现为刀笔状师,见过各位大人......”
    半个时辰不到,冯府下人便簇拥这一名锦袍白面的中年男子来到堂前。
    男子生得白白净净,头戴方天濮头,中嵌绿翡翠、瘦面凸睛、鼻长人中短,嘴唇幼薄,一看就知道是个擅长舌辩之人,手中执着一个白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扇面上写了好大的一个‘辩’字。
    显然就连他自己也是以辩才自傲,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家伙。
    大理寺卿王龄看了方堂镜一眼,压低了声音对包正道:“果然是方铁口,这人可不简单。
    明明有资格考进士做官,他却偏偏不做,而是做了状师,只用了短短两三年时间便声名鹊起,成为汴京第一名状师。
    很多主官都吃过这家伙的亏,包大人可千万要多加小心才是。”
    若包正只是当初那个小小的推官,王龄才懒得多费唇舌,可阳神真人却又不同,王龄有心结交,这才好意提醒。
    “呵呵,多谢王大人。”
    包正冲王龄微微点头,一拍惊堂木望向方堂镜:“方状师是吧?那冯衡唆使家奴杀伤人命,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这案子你确定要接?”
    “包大人,嫌犯一日未判,便一日无罪,方某为无罪者代讼,有何不可?”
    方堂镜凸眼微眯:“方某要求仔细审阅证人口供,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包正点头:“正是应有之意......来啊,把口供交给方状师。方状师,半个时辰可够?”
    “大人,用不了着许久,只需盏茶时分即可。”
    方堂镜微微一笑,从胥吏手中接过厚厚一叠供词,拿在手中一张张仔细翻看,阅读速度极快。
    刚好盏茶时分,方堂镜将供词交给胥吏,微笑道:“包大人,所有证言我都看完了。”
    包正笑道:“哦,不知方状师以为如何?”
    “正如冯大人所言,此案确是冤枉,方某以为,冯大人无罪!”
    折扇在胸前轻轻扇动了几下,方堂镜嘿嘿一笑:“这个案子方某接了!”
    未等包正开口,大理寺卿王龄已是微微皱眉:“此案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更何况此案乃是官家钦点,由包大人一力主审!
    方堂镜,你好大胆子!
    官家钦点的案子,你竟敢说案犯无罪,可知此乃欺君!
    还不速速退下,当心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这位王大人啊......”
    包正看了王龄一眼,心中苦笑。
    虽然明知王龄是站在自己一边,他却实在无法苟同王龄的话。
    无论冯衡是否有罪,该有的辩护权是不应被剥夺的,
    如果因为此案是当代人曹背后推动、大艮官家钦点,就做出有罪推定,剥夺冯衡辩护和被辩护的权利,这却是与他的法律理念不合。
    岂非是将君权王权凌驾于法律之上?
    大理寺乃是重要的宪司衙门,堂堂大理寺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损格局。
    “咯咯咯,王大人此言差矣,事涉人命重案,按大艮律例嫌犯可请状师代讼,难道就因为是圣上钦点,王大人和包大人急于交差,便不许状师接案么?”
    方堂镜还未接口,一个阴冷枭独的声音已是响起:“方状师尽管放心接案,咱家倒是要看看,谁敢违反大艮律例,不许咱家义子聘请状师?”
    随着话声,一个全身白色绣服,面色青白,双颊怒突的老太监在几名年轻太监的拥护下大刺刺走进公堂。
    冯衡见了此人,连忙离座施礼:“义父,孩儿蒙冤受屈,被人构陷,还请义父为我做主!”
    “猴崽子,真是该死!”
    老太监冷哼一声,一脚将冯衡踢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天下人这么多,为何不构陷他人,偏偏要冤枉你一个?
    可见你必是有取祸之由!
    哼,女色惑人,你偏偏耽于女色,还能有什么出息!”
    冯衡苦着脸道:“义父教训的是。”
    老太监嘿嘿冷笑:“你虽该骂,可我郭槐的义子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负、随意构陷的。
    官家德孝仁厚,难免为人所惑,咱家此来,正是要做官家的耳目,务令本案真相大白,免得让官家被人蒙蔽,有损圣威。
    童公公,您说咱家说得对不对啊,咱们做臣子的,是不是应该有此忠君体国之心啊?”
    说着笑眯眯地坐在了冯衡先前的位置上,冲上方的童公公象征性地抱了抱拳。
    他与童成功分别担任大艮内廷司的正副总管,虽然只是个副职,背后却有庞贵妇这个大靠山,朝中更与庞太师一脉亲厚,因此丝毫不惧童成功这个正职。
    童成功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郭公公此言倒是有些道理,不过你莫非真的以为冯衡是被冤枉的?”
    郭槐嘿嘿一笑:“冤与不冤,自然有开封府和大理寺审断,本公公来此,只是要给咱家义子一份公平而已。
    若他果真有罪,不等王法加身,本公公便亲手处决了他,而后亲去圣上面前请罪。”
    “嘿嘿,如此就好啊。”
    童成功暗暗冷笑,顿时明白了这个老对手的心思。
    冯衡牵连大案,竟引来官家注目,这只老狐狸身为冯衡的义父,又岂能不受些连累?
    他主动前来听审,正是‘以进为退’,若开封府和大理寺难定冯衡罪名,他就刚好趁机发难,追责一向与庞妃一脉不合的开封府。
    若是冯衡有罪,他就会第一时间厘清关系,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再去官家面前主动请责,反倒让官家不好责罚。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什么螟蛉义子,关键时刻也不过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果然郭槐看了一眼方堂镜道:“方状师,你只管为冯衡代讼,有咱家在此为你做主,不过若冯衡果真有罪,你也不许为财偏私,需知天理昭昭、法网无漏!”
    方堂镜一笑:“郭公公放心,不过以方某看来,冯大人确实是无罪。
    至少开封府和大理寺证据不足,难以证实是冯大人有罪。
    包大人和王大人无非是靠着这些证人证言要定冯大人之罪,既然如此,就听方某一一质证,请国法明断!”
    ‘啪!’
    手中折扇一合,方堂镜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包正和王龄的眼睛,语速骤然加快。
    “这其一,乃是刑部贪官证言,据包大人所言,可为旁证,可在方某看来,纵然是做旁证也是苍白无力。
    包大人以为乃是冯大人心虚情怯,方才买通刑部官员,不理柳金蝉所述,此乃是包大人先行认定冯大人有罪,而做出的推定,岂能做为证据?
    汴京人人皆知,冯大人乃是龙襄卫副将,更是郭公公义子,加之年轻有为,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所谓‘能者怕污’,冯大人尤甚!
    柳金蝉不过一名闺中女子,她能有多少见识?仅凭颜查散之色,就推定凶徒乃是冯大人,去那刑部击鼓鸣冤,将好大一个污名扣在了冯大人头上!
    试问各位,冯大人何辜?
    真是倾尽三江水,难洗一世名,虽然明知证据不足,柳女本该败诉,为求万一,还是不得不疏通刑部了结此案,却并未有任何加害那柳金蝉!
    那柳金蝉后来自己寻死,跳井自尽,却与冯大人何干?
    冯大人本忠君体国,慷慨热血一军方大将,结果却平空遭此诬陷,为洗污名不得不违背本心行了些龌龊之事,真是被逼无奈之举,每每想到此节,方某不禁要为冯大人叫屈!
    为何做一名君子、做一个好人就这么的难?
    冯大人,您受委屈了,方某说得可对否?”
    “对,你说得对!”
    冯衡老脸一红,厚着脸皮连连点头,他奶奶的,方堂镜这手颠倒黑白的本事就是传说中的儒家秘技吧?
    听得本将军都差点脸红了,被你他娘的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是有些委屈......
    果然是贵有贵的道理啊。
    就连郭公公这样的老阴批望着侃侃而谈的方堂镜,都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公堂上也是一片寂静,包正望着方堂镜微笑不语。
    很好,像极了上世蓝星那些专门败坏律师名声的恶臭同行,老子这辈子最爱打这种人渣的脸了,你这简直就是送货上门啊!
    方堂镜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包正,微微挺了下胸膛道:“因此,刑部贪官的证言与本案无关,并不能旁证冯大人乃是唆使杀人的凶手!”
    抱歉啊,昨天换灯管,拉扯到还在复原的刀口,今天疼的厉害,坐不太久,就先一更了。
    找机会补回来,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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