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小巷内,长谷良介裹了裹风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脚下加快了步子,鞋跟敲击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七八月份的墨尔本与北半球的气候正好相反,印度洋吹来的季风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少许寒意,夹杂着腥味的海风提醒人们,此地距离冰冷的巴斯海峡并不遥远。
    随着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起,巷子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又重新响起,落叶也静静落到了潮湿的地面。
    浅灰色云层透下一缕光线,步履匆匆的长谷良介低头看向手中的纸条,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长谷看完立刻将其放入嘴中吞下。
    几十分钟后,日本行动队伍落脚点。
    井口三郎,铜锁、吴四宝、邢汉良以及几个鬼子特务头目来到了一间小房间内,几人分别找了地方坐下。
    站在房间中央的长谷良介看着众人,刚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井口三郎出言打断,这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长谷君,行动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民国还有重要作战任务,无法在澳洲长期停留,还请见谅。”
    白等了这么多天,井口三郎说话的语气非常强硬,丝毫没给长谷这个行动负责人留面子。
    不止井口,另外几个鬼子特务头目也提出了质疑,他们到达澳洲数日,每天除了吃吃喝喝,一点正事都没干。
    情报侦查,没有。
    具体部署,没有。
    这些人来自不同系统,有军方,有内阁,根本不惧长谷,言辞不免有些激烈。
    长谷良介双手下压,缓声道:“井口君,我召集大家来此,便是为了布置行动,请诸位稍安勿躁。”
    说完,他环顾房间一周:“根据可靠情报,德国人已经有所行动,我决定在对方得手后直接抢走盘尼西林配方。”
    包括铜锁和邢汉良在内,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长谷良介,日本和德国是盟友,这么做定然会影响两国关系。
    井口三郎霍然起身,瞪大双眼说道:“帝国与德国有诸多方面的合作,我们不能为了一个药品配方就对德国人下手,这是极其短视的行为。”
    言外之意,不是不能对德国人下手,而是不值得,盘尼西林虽然重要,但没重要到可以为其破坏两国盟约。
    长谷良介面露无奈之色:“井口君,你留学欧美多年,难道不知道黄种人在白人社会的尴尬吗,在这里我们太容易暴露了。
    只要动作足够迅速,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动手的是帝国,我们完全可以伪装成民国特工,将责任推到山城的头上。”
    铜锁、邢汉良心中一紧,暗骂鬼子真是阴险,德国人要是因此迁怒山城,后果不堪设想。
    井口三郎面色稍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可以商量,他们一行人都会说民国话,确实具备祸水东引的基础。
    比如在行动结束后派人假装民国人在现场周边活动。
    又比如故意留下与民国情报部门有关的线索,扰乱澳洲警方的追查方向。
    在场之人思考期间,长谷良介再次开口,说明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他表示已亲自侦查过药厂,得出的结果很不乐观,药厂的防备非常严密,无论强攻还是渗透,成功的概率都十分渺茫。
    故而,与其冒着生命危险盗取配方,不如以逸待劳,在德国人行动成功后发动突袭。
    到时对方处于最松懈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完成此次任务。
    长谷保证,行动时自己会尽量说服德国人,避免兵戎相向,如果德国人拒绝合作,再将知情者全部杀掉,同时栽赃给国府。
    以井口三郎为首的各方势力代表这才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长谷的计划,他们可不是高喊天闹黑卡半载的马鹿,既然有其它选择,自然不会傻到跟药厂和澳洲官方硬碰硬。
    会议结束,众人站起来准备离开,长谷良介先是叫停了邢汉良,想了想又将铜锁给留了下来。
    “机关长阁下,您是不是有事需要我们去做。”邢汉良恭敬问道。
    “长谷阁下,您尽管吩咐,纪某一定效劳。”铜锁也适时表起了忠心。
    两人知道长谷留下他们肯定有话要说,若是借此获得长谷的信任,这对接下来的潜伏任务很有利。
    想到这,互不知晓身份的邢汉良和铜锁对视了一眼,决定找个机会除掉“狗汉奸”,这么大的行动,死个把人很正常。
    另一边,长谷良介摇了摇头:“邢桑,纪桑,行动时你们二人跟着我在外┴围警戒。”
    邢汉良、铜锁有些意外,外┴围警戒是辅助工作,很难立下功劳,难道对方对他们有意见?
    长谷良介当然不是对两人有意见,而是另有打算,邢汉良是胖虎的好友,纪大为是他深入76号的触角,长谷不想看到他们死在注定失败的行动中。
    日本人盯上了盟友,德国人也没闲着,穆赫在安全屋做起了最后的行动部署,阿勃韦尔的特工们蓄势待发。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又过了两天,霍尔玻璃厂再一次给药厂送货,由此可见战争时期药品生意的红火。
    傍晚时分,霍尔玻璃厂的卡车停在药厂门口,开车的仍然是上次那名代班司机,看到前来检查的古琦,此人熟络地打起了招呼。
    “伙计,抓紧时间,我还想早点下班。”
    古琦没有搭理对方,命令手下仔细检查卡车内外,小特务们照例将车厢里的货箱打开,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
    忙活了半天,一个特务跳下卡车,轻轻对古琦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
    “开门。”
    古琦也不啰嗦,抬手说了一句,卡车缓缓开进了药厂,厂区内一片繁忙,轰隆隆的机器声淹没了引擎声。
    就在这个月,德国人的北方集群向着挒宁格勒迅速推进,中央集团军群在莫斯克方向取得了显著进展,南方集团军群继续向基辅进攻,并在顿河以西击溃了红俄的几支重要部队。
    但红俄也从偷袭初期的混乱中逐步恢复,大量新部队被补充到前线,关键城市周围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德国人的兵锋不再像开战时那般锋利。
    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消耗了双方无数兵力,每一分钟都有成百上千人倒在欧洲平原上,伤员更是不计其数,盘尼西林价格飞涨。
    面对挥舞钞票的各国后勤军官,左家药厂一直在赶工,人歇机器不歇,工人们全部三班倒。
    现在药品不是药品,是一沓沓英镑、美金。
    出于对红俄的不信任,左家并不接受如同废纸一般的卢布,红俄不愿意也没关系,对方不要,有的是国家要。
    看着厂房透气窗透出的灯光,卡车司机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脚下踩动油门,驾车来到了库房门口。
    药厂的华人搬运工没等车停稳便爬上车,将一个个木箱搬进了库房内,司机这时下车活动活动了手脚,随手点了根香烟。
    一旁监督搬运的警卫走了过来,抬手掐灭了对方嘴里的烟头,冷着脸指了指墙上的仓库重地,禁止烟火标语。
    或许是觉得丢了面子,又或是对黄种人长久以来的傲慢,司机将烟头重重摔在地上,猛地推了警卫一把,口中骂骂咧咧叫嚷个不停。
    冲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它方向的警卫慢慢围拢过来,搬运工也面色不善地停下工作,摩拳擦掌想要给白人司机一点教训。
    混乱中,卡车另一侧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响动,接着车厢与底盘之间的某块蒙皮被掀开,一道黑影灵活地钻了出来,顺着墙体慢慢移动到了黑漆漆的墙角处。
    “副座,这就是德国人的计划?利用卡车暗格藏人,会不会太草率了?”
    远处的监视点内,邬春阳拧眉询问左重,表情有点古怪,穆赫又是火力侦查,又是收买司机,结果就这?
    左重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春阳啊,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还记得大伊万说过穆赫去玻璃厂做了什么事情吗?”
    邬春阳点点头,回道:“记得,穆赫看了生产流程、资料、运输车辆.我明白了!”
    经过左重的提醒,邬春阳哪还不知道,什么参观生产流程,查看资料都不是主要目的,穆赫真正的意图是掌握霍夫玻璃厂运货车辆的细节。
    在无法进行外部突破的情况下,利用卡车将人送进药厂确实是个好办法,但药厂警卫不是瞎子,想要藏人就必须在车上动手脚。
    可改造车辆需要时间,德国人就算收买了玻璃厂司机,短时间内也无法在真卡车上加装暗格。
    而且霍夫玻璃厂与药厂合作已久,药厂警卫对玻璃厂的卡车很熟悉,采用同型号车辆或者更换车牌的方式同样无法骗过警卫。
    于是就出现了穆赫冒充英国商人前往玻璃厂那一幕,阿勃韦尔根据穆赫侦查得来的情报,将一辆同型号卡车复制成玻璃厂运输车辆,并在上面安装暗格,邬春阳不得不佩服德国人在机械上的造诣。
    从穆赫参观玻璃厂到冒牌卡车出现,中间不过数天时间,暗格的设计也很巧妙,德国人的行动队伍里肯定有技术专家。
    此事如果交给军统,定然做不到如此完美,这是一个国家的工业底蕴,跟情报无关。
    左重默默看向墙角方向,心里对穆赫有了个清晰的认识,对方有点东西但不多,下面该轮到自己和军统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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