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邺城的路上,嬴黎把他离开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和雍王的反应一样,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龌龊。”
    回到邺城,家门未进他就去了烨王府,待了一天一夜才回家更衣进宫请安。
    老皇帝留他用了膳,又赐了他不少点心带回来,拿着点心,燕靖予直接去了武馆。
    雍王依旧没回家,在武馆住了一个多月,除了燕忱白大婚时回去过一趟,就再也不回去了,不上朝不参政,终日与一群壮汉打拳,雍王妃亲自来请过好几次都无果,这事在邺城都传遍了。
    来到武馆,雍王打的正尽兴,把点心放下,燕靖予在台下抱拳:“父王。”
    “回来了。”雍王淡淡的说了一句,依旧在打,几招结束,他才走到一旁。
    燕靖予倒了茶给他,他接过来吹了吹:“去,与他们试试,为父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好。”他也不啰嗦,解了护腕上台,与两个壮汉打了起来。
    雍王端着茶盏站在台下瞧着,时不时指点那两个壮汉一番,一番缠斗结束,他招招手让燕靖予过来。
    “皇上早就召你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了一趟南方。”他坐下来:“发现南越国蠢蠢欲动,又整治了几个贪官污吏,绕路从西边回来的时候又办了几件案子,这才回来晚了。”
    雍王默了默:“烨王府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昨日回来,我去三叔府上陪了一夜,与三叔聊了很多。”他戴好护腕:“他说皇贵妃懿旨让厚葬三婶,但葬礼依旧冷清,觉得对不住三婶,几个弟弟也很难过,他请我与阿鲤说一声,往后带着他们好好练功,最起码有个自保的本事,我已经答应了。”
    雍王点点头:“虽说政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赶尽杀绝的事不能做,若真得势了,即便是把他关起来禁足,也比直接要了人家性命强,更不该牵连家人。”
    他的想法过于理想,燕靖予也就不吭声了,且不说太子不会这样,换作是他,他也不会。
    烨王数次压制太子,但凡有一次他能狠下心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陪雍王坐了许久燕靖予才走,回到家中,便去给雍王妃请安,燕忱白夫妇也在。
    见他回来了,燕忱白略显亲热的走过来:“去了这么久,辛苦了。”
    “分内之职,不敢说辛苦。”燕靖予也笑了笑:“兄长与嫂嫂大婚,我未能赶回来,还望嫂嫂见谅。”
    许氏微微含笑,满是温和:“世子客气了。”
    “你去烨王府了?”雍王妃一脸很不喜欢他的表情:“如今太子与烨王势如水火,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心里要有数,别惹的太子不高兴。”
    燕靖予垂眼听完,“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做的没错就好,谁高兴,谁不高兴,都与我无关,王妃打理内宅,还是别操心其他了。”
    当着许氏这个新媳妇的面儿,燕靖予说话已经很委婉了,但雍王妃还是觉得燕靖予折了自己颜面,语气突然就拔高了。
    “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不成?”
    燕忱白立刻说道:“母亲,靖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你闭嘴。”雍王妃根本不在许氏面前给燕忱白留面子,大声呵斥回去,指着燕靖予骂道:“别以为皇上着你协从太子处理国事,你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你老子还好好的呢。”
    她这般嚣张暴躁,直接把一旁的许氏都惊呆了。
    “不可理喻。”燕靖予都懒得和她吵,朝燕忱白抱拳赔礼:“牵连兄长了。”
    燕忱白的脸色很难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心里多少因此愤怒,雍王妃半点脸面都不给他,让他很羞恼。
    无视雍王妃,燕靖予准备走了,结果隆安又进来了。
    她自燕忱白受伤回来就一直留在邺城,本就与丈夫不亲近与婆婆不和睦,所以几个月都不打算回去。
    她一进来就拿腔作调:“哟~大忙人回来了,你不在这些日子,那嬴鲤可真是嚣张坏了,到处嚷嚷与你情投意合,雍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的,她不要脸面,我们还要呢。”
    她张口就戳燕靖予的肺管子,还拿嬴黎说事儿,燕靖予直接不惯着了:“阿鲤嚣张是我宠的,她与我的情谊可是郡主拜佛求神都求不来的,怎么?羡慕了不成?
    雍王府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但是却出了很多不知礼数的人,郡主已经出嫁,在娘家一住就是几个月,怪不得至今不得夫君喜欢,也难怪生不出孩子。”
    他边说边笑,勾起的唇角满是嘲讽,把雍王妃都气的跳起来了,更何况是隆安。
    许氏站在背后,掩了一下鼻子忍不住想笑,燕忱白则全程不说话,甚至扭头就走了,懒得掺和,许氏见状,行了个礼赶紧跟着他离开。
    怼完隆安,不等她反应燕靖予就麻溜的走了,回嘴的机会都不给她,诚心让她不痛快。
    回屋准备沐浴的时候,燕靖予让嬷嬷去告诉厨娘一声,明早准备些点心,他要去丞相府拜访。
    听隆安的意思,他没在的日子嬴黎被找麻烦了,他得去仔细问问才放心。
    沐浴后,他早早的就睡了,一直等天色大亮了才起床,嬷嬷也把食盒送过来了,拿上东西,燕靖予就往丞相府来了。
    嬴黎还没起床,燕靖予只好在院子里等着,好一会儿了嬴黎才出来,毫无顾忌的伸着懒腰:“我昨晚看书看到半夜才睡,本来打算睡懒觉的。”
    “何时这般好学了?”他喝着茶,又穿上了那一身宽宽大大的袍子,握着折扇很是儒雅:“转性了?”
    嬴黎坐下来,很自觉的打开食盒:“本姑娘历来是个好学的人。”
    “没看出来。”他放下茶盏,笑盈盈的看着嬴黎:“这一次出去,我收获挺大,又在几个关键地方安排了自己的人。”
    嬴黎咬了口点心,还拿了一块给秦嬷嬷也尝尝:“哟呵,恭喜恭喜。”
    “我不在的日子,可有人欺负你?”他摇摇头,拒绝了嬴黎喂到嘴边的点心:“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嬴黎笑了:“我不去欺负人就好了,谁来欺负我啊,哦对了,雍王妃打算给你撮合一个小姑娘,被我怼了,那个隆安郡主八成更加恨我了。”
    “嗯,我刚回家,她就在我面前骂你了,被我怼回去了。”燕靖予认真看着她,她吃东西的样子看着特别香。
    一连吃了两块糕,正叽叽喳喳说话的嬴黎突然打住,她抱着肚子,脸色眨眼间苍白如纸,唇色乌黑。
    “阿鲤。”燕靖予丢了扇子扶住她,看见她唇角溢出乌黑的血,顿时乱了方寸。
    站在一旁的秦嬷嬷也跌在了地上,脸色泛白,比嬴黎稍好一些,却也唇色发黑。
    “阿鲤,阿鲤,秦嬷嬷。”他急忙抱起嬴黎:“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
    经女医诊断,她们中毒了,是致命的砒霜,女医立刻就让人端水过来给嬴黎灌下去许多,还不断的抠她的嗓子让她吐出来,秦嬷嬷也被用同样的方法催吐。
    丞相夫人着急的不行,与几位老太太一直守在旁边,丞相府其他女眷得了消息,陆陆续续的过来探望询问,嬴岐一众男人则全在花厅,女医仔细检查着燕靖予拿来的点心。
    “大人,每一样点心都有剂量很大的砒霜。”
    燕靖予心里早就有数了,闻言脸色一黑,郑重其事的抱拳:“此事过错在我,我必定会给嬴氏一个交代。”
    “世子自己也要当心呐。”嬴岐很生气,但脾气还压得住:“这人是没留半点活路给别人,这么大一盒子点心,她就不怕众人分食。”
    燕靖予被他说的心中一惊,他只会往丞相府送点心,要是因为这盒点心在丞相府毒死了几个人,不仅嬴氏会遭受重创,雍王府也不会有好下场。
    “多谢丞相提醒,我心中有数了。”拿起点心盒子,他仍不放心:“阿鲤若无事,还望丞相告知一声。”
    他提着食盒回府,让枫扬去武馆把雍王请回来,雍王回来正赶上午饭,燕靖予提议一家子一块吃,雍王答应了,雍王妃高兴坏了,着人再做些菜。
    等待的间隙,燕靖予把食盒拿出来,冷着脸把里面的东西摆出来:“现在加菜,还得等些时候,不妨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这是厨房今早新做的点心,父王与王妃都尝尝。”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让大家一块吃点心了?”雍王拿了一块就准备吃。
    燕靖予看着他:“父王,那个太甜,你换个口味吧。”
    “我也尝尝。”燕忱白拿了两块,给许氏递了一块,雍王妃也拿了一块,他们都准备吃,一旁坐立不安的隆安突然一巴掌打掉了雍王妃手里的点心。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燕靖予:“点心有毒,你竟然还让父王吃。”
    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点心有毒?”燕靖予冷眼看着她。
    隆安说不出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套了,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登时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世子。”枫扬进来:“厨娘抓来了。”
    两个侍卫丢进来一个胖婆娘,她摔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就慌得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昨晚我着人准备的点心是你做的?”燕靖予没转身看胖婆娘,阴沉的目光紧紧盯着雍王妃。
    隆安手足无措,雍王的沉默让整个屋子都满是压抑,她几乎不敢说话。
    燕忱白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想说话,被许氏悄悄拉了袖子示意他别吭声。
    “是...是我。”胖婆娘的声音一直在发抖,全身的肥肉也在抖。
    燕靖予轻轻叩着桌面:“嬴家小姑姑及嬴家数位老太太吃了盒子里的点心,中毒不醒,性命垂危了。”
    “啊?”胖婆娘吓软了,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
    雍王妃的脸色也变了,隆安更是软了一下,扶着桌面才勉强站稳。
    “父王。”燕忱白终究没忍住,立刻站了起来:“姐姐...”
    雍王‘砰’一掌拍在桌上,桌上摆着的盘子全部碎了:“闭嘴!”
    他发怒了,许氏也赶紧站起来退到一旁,屋子里其他人更是战战兢兢。
    “王爷。”雍王妃小心翼翼的去拉雍王的袖子,被雍王直接挥开。
    燕靖予起身看着胖婆娘:“谁让你下毒的?”
    即便隆安的马脚已经露的这么彻底了,他还是要胖婆娘亲自指认。
    “是...是...”胖婆娘根本不敢说,但眼神却一直往隆安身上飘。
    隆安根本沉不住气,立刻跪下害怕的大哭:“父王,父王,父王我只是一时糊涂的父王,父王你救救我,父王。”
    她爬着去雍王身边痛哭流涕:“父王,父王我真的错了,父王。”
    “父王。”燕忱白也急忙跪下,可他说不出求情的话。
    错在隆安,辩驳不了。
    雍王看向燕靖予:“到底是谁中毒了?”
    “是阿鲤。”燕靖予实话实说:“她中毒很深,女医说尽人力,听天命。”
    隆安仿佛抓到了一丝希望,抓着雍王的衣裳,顶着满脸泪痕说道:“父王,只是那个嬴鲤而已,只是她而已,父王你原谅我吧,父王。”
    她完全不将嬴黎的性命看在眼里,燕靖予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许氏将燕靖予眼底的杀意看在眼里,不由暗骂隆安愚蠢。
    “王爷。”雍王妃也跪了下来:“隆安知道错了,你原谅她吧,王爷。”
    雍王甩开隆安站起来,把凳子都撞翻了,吓得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发抖。
    “原谅,嬴鲤就中毒就不值得担忧了吗?”雍王暴怒,大声呵斥着他们:“那是官眷,是官眷!是皇上亲封的教领,即便只是一个平民百姓,那也是一条人命,多大的仇怨让你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隆安又开始大哭:“父王,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父王。”燕靖予抱拳,声音平静低沉:“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到大理寺报案。”
    上禀大理寺,隆安只有死路一条。
    嬴氏不答应,谁都保不住她的命,偏偏嬴氏绝对不可能会答应。
    雍王妃站起来后疯了一样大骂:“你疯了不成?为了一个嬴鲤,要把隆安送进大牢?”
    “阿鲤对我的重要性,与父王齐平。”这话,就是他的态度。
    他要走,雍王妃直接扑过来死死拉着他,疯了一样大喊:“不许去,你不许去,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但无人敢动,燕靖予更是直接推开雍王妃。
    他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疯狂的雍王妃和方寸大乱的隆安,一言不发,但态度坚决。
    “当真不留一丝情面?”雍王开口了,看着他,愤怒到麻木,满眼都是心痛:“她是你姐姐。”
    燕靖予声音冰冷:“母亲病故时,我还是个孩子,护不了她,但我不是孩子了,阿鲤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而且,她不是我姐姐。”
    雍王哑口无言,沈氏的死不单单是他心里的疤痕,也是燕靖予心里的疤痕。
    五六岁的孩子突然没了亲娘,那种痛谁都弥补不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许氏都听明白了。
    不把隆安弄死,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靖予,靖予。”燕忱白跪行过去:“我现在就去请太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把嬴姑娘治好的,你放过姐姐,让父王行家法也可,别去大理寺,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
    燕靖予走开几步不受他的礼:“兄长,若中毒的是王妃或者郡主,凶手请太医把她们治好,你会既往不咎吗?”
    燕忱白犹豫了,这一犹豫便是他的回答。
    “燕靖予,啊不,世子世子。”隆安爬过来拉住他的衣裳:“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赌气,我真的只是一时赌气,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我去丞相府赔礼道歉,我去道歉,你饶了我吧。”
    燕靖予都懒得看她:“这若是一块点心有毒,我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你的目标是阿鲤,但一整盒点心全都掺了砒霜,这若是被我在丞相府里分食,那我岂不是要背负屠灭丞相府的罪名?现在知道怕了,那你让人下毒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隆安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什么尊贵身份她都顾不上了,她只想活着,只想拦着燕靖予不去大理寺。
    燕靖予扯出衣裳大步走到门外,这才对着雍王行了一礼,让人抓着胖婆娘,随他一同去往大理寺。
    “王爷。”雍王妃跪在雍王面前大哭:“你救救隆安,救救她,她只是不懂事,只是被我宠坏了,你救救她,她没有坏心的,她就是不懂事,你救救她救救她。”
    雍王无动于衷,踉跄的跌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他是非分明,所以他做不到包庇袒护。
    一纸诉状,燕靖予真的去大理寺告了隆安,大理寺卿根本不敢管这么大的事,立刻进宫禀报老皇帝。
    “隆安意图毒杀丞相,嬴鲤中毒垂危?”老皇帝被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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