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害怕嬴黎,是军中最害怕嬴黎的男人了,刚开始不知死活的说嬴黎没有姑娘样儿被锤了之后,现在背后说她字丑都没勇气了。
    “哈哈哈...”老白大笑起来:“没事,军侯不会在意的。”
    蔡旭摇头叹气:“我是担心,万一燕王以军侯写的不清楚为由,耽误了军中将军的封赏可就麻烦了,就算军侯能把功劳要回来,一来一去的折腾,又是一桩大事,还不如直接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燕王无从抵赖。”
    老白稍稍沉思:“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要是不敢,那我去和军侯说。”
    蔡旭感激涕零,立马就拉着老白去找嬴黎。
    他在嬴黎面前不敢说话,老白到是直接,拦下埋头画符的嬴黎说道:“军侯,燕王要是以看不懂你写的字为由,故意把诸位将军的功劳说小了怎么办?”
    “我可以念给他听。”
    “他要是不听呢?就算是听了,又把过错推给你了怎么办?事情那么多,谁有时间和他叭叭。”
    嬴黎眨眨眼,往缩着脑袋的蔡旭看了一眼,放下笔:“来来来,书生,我说你写,你顺便把我写好的誊抄一遍。”
    “是。”蔡旭松了口气。
    老白笑了:“就让书生写吧,我来誊抄。”
    “也行。”嬴黎利索的让出位置。
    有他们帮忙,速度快多了,蔡旭那一手字,连老白都自愧不如。
    他们六十万大军,认得几个字的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糙汉子,就这么一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书生,还是伙夫长用一个馒头骗进来的,这事至今还是伙夫长挂在嘴边的大功劳。
    过了好几天,燕王才让人送来了登基大典的时间。
    “十天后?”嬴黎挑眉:“时间够紧的呀。”
    送条子过来的随从低眉顺眼的回答:“事关国本,必定是要谨慎些才好,另外,大王已经与司银官打好了招呼,批了白银十万两,其中包含修缮宫殿宫门的钱。”
    “你确定?”嬴黎有些嫌弃,她身边的嬴穹等人也皱了眉。
    虽然登基大典上的许多东西嬴氏都有现成的,可是宫门正殿要修缮,只这一笔花费就不止十万两。
    而且时间这么紧,明摆着不可能完成。
    但如果登基大典没办好,燕王就有借口说嬴氏子弟办事不利,进而拒绝他们入朝为官,顺带给嬴黎戴一顶故意让燕王出丑的大帽子。
    “知道了。”嬴黎打发走随从,与嬴穹对望着沉默了好久才说:“绝不倒贴。”
    嬴穹和她想的一样:“除了各样器具,乐工,乐器,彩旗这些就要花上三四万两银子,各类杂物一万多两,剩余的钱,只能修缮大殿,宫门都修不了,时间也不够。”
    “要么全修要么不修,修一处不修一处的反倒麻烦,而且,我可不会贴钱办事。”嬴黎的小气病犯了:“除去你所说的,省下钱用来周济百姓如何?”
    嬴穹解释道:“若用这些钱去周济百姓,只怕是给自己找麻烦。”
    嬴黎看看他:“怎么说?”
    “都这个时候了,六部还未确认,分明就是燕王故意模糊修缮宫殿一事该谁管,他批了十万两白银,直接说此事归了我们,那这笔钱必须是要花费在修缮上面一部分的,否则说不清楚。
    但是用这笔钱修缮肯定是不够的,即便是嬴氏倒贴钱,时间也不够,故此,我认为,将宫门与大殿的地方刷漆就行了,多买些红绸黄缎灯笼挂着,看着也热闹,这笔钱也就够刷漆,等六部确认了,再说翻修一事。
    至于周济百姓的事,可由自家出粮,到时候燕王若不满,就说是燕王这个表率做得好,臣子才能有济世慈悲的胸怀,而且,嬴氏知国库不足,自掏腰包为燕王行善,何错之有?”
    嬴黎怔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高!”
    嬴穹办事很靠谱,嬴黎也就不掺和了,军功册子她已经给燕王交上去了,如今的她无所事事。
    宫里,燕王将已经看过的军功折子递给夏隶,面带愁容:“嬴黎麾下皆是悍将,可惜这些人不能为我所用,唉~”
    “大王可想好如何封赏了?”夏隶只是扫了一眼,他心里很清楚嬴黎的军功有哪些。
    燕王沉默了许久,看向他:“本王要册封你为安国公,为文官之首,位至丞相,统帅百官。”
    “属下何德何能?”夏隶抱拳自谦。
    燕王摆摆手,也不愿意与他客气:“至于嬴黎,本王只会封侯,本王要你压她一头,若是让她与你平起平坐同为国公,只怕她会越发嚣张。”
    “前朝礼制,武将之首为侯,宣平侯为首,彻侯为副,通侯为季,嬴黎功勋卓著,必定只能在这三者中挑选了。”
    燕王颔首:“本王只愿于她通侯。”
    “若嬴黎为通侯,那其余武将,皆不可再以侯爵论赏,而且,即便是按伯爵论赏,也要比嬴黎爵低三等以示敬服。”夏隶说的都是前朝的礼制。
    “本王正为此事发愁。”燕王很糟心,他不想给嬴黎高位侯爵,但是她的军功太出众了,压着她,就要压着所有武将,那他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夏隶道:“不如封她为宣平侯,嬴黎是女子,尚在佳龄,封侯后大可替她指婚,人选大王做主,届时,爵位也会回到大王手上的。”
    燕王目光一亮,却没即刻回答。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小野猪精也精神了:“父王,儿臣觉得这个法子很好。”
    夏隶往他看了一眼,小野猪精觊觎嬴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身处乱世,她的容貌曾让多少诸侯趋之若鹜,先前欺她年少,后来贪恋她的美色,若非嬴氏势大无人敢招惹,她本人又是个吊打群雄的厉害人物,只怕早就成为男人的玩弄之物了。
    “你?”燕王往他瞧了一眼,知子莫若父,他怎么会不清楚小野猪精的心思。
    夏隶又往燕王看了一眼,若他没记错,燕王当初也曾觊觎过嬴黎的美色,可惜嬴黎太厉害了,他有贼心没贼胆,所以一直憋着。
    “嬴黎的功劳众人皆知,她又与大王闹了不愉快,若大王依旧厚待她,那她越是做些不给大王留颜面的事,越是能说明她这个人不懂得知恩图报。”夏隶垂着眼,面无异色。
    燕王对这个说法很满意:“本王,不会与她计较的。”
    这么说,他便是同意这个说法了。
    出了御书房,小野猪精追上夏隶:“军师所言极是,那嬴黎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的,她还能不嫁人?军师能提出这个法子,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他是来套话的,夏隶一听就知道了,故意沉思了一番才道:“宣平侯的爵位乃武将第一,若真要为嬴黎指婚,家世必定要极好才是。”
    “如今的天下,谁家能高过嬴氏?”小野猪精故意说。
    夏隶笑了:“自然只有皇室,公子不就未定亲。”
    小野猪精笑了:“实不相瞒,我对嬴黎垂涎已久,若军师肯替我开口,让父王将她赐婚于我,我必会厚待军师。”
    夏隶没有立刻应声,他打从心底就认为小野猪精配不上嬴黎。
    她的家世,傲气,才能,全都能甩开小野猪精一大截,反正没有人的家世能比她高,那人家为什么放着长相俊俏的不要,来嫁给你一个丑货?
    “公子若有心,可同大王说,届时我会从旁帮衬的。”这是夏隶惯用的招数。
    小野猪精笑的越发自信:“有军师这话我可就放心了。”
    他笑呵呵的走了,似乎真的以为只要燕王赐婚,嬴黎就一定要答应般。
    到了登基大典那一日,一大清早,所有人便列队等候在宫门外,气势宏伟的宫楼虽经战火,但依旧威严,宫门上新刷的朱红宝漆在阳光底下泛着光。
    到了吉时,鼓乐敲响,礼官唱和,众臣入宫。
    宽敞的青石砖铺就的大广场上,数千禁军气势盎然鹤立,手持五色彩旗,甲胄一新,左右两方之后各有乐师敲罄击鼓,众臣拾级而上,肃穆庄严,鱼贯入殿,所有人都神情严肃。
    那把前朝留下的龙椅已经换了,如今放在上面的龙椅,嬴黎更愿意称之为榻。
    又宽又大,专为燕王打造。
    嬴黎打量着龙椅,她记得这上面还该有一张长长的龙案,而且到了燕靖予执掌朝政的时候,龙椅没有那么大。
    许是她看的太过认真,夏隶一直盯着她,以为她对皇位还有心思,不由的皱着眉头。
    又是一阵唱和,燕王进来了,他穿着黑色龙袍,头戴冠冕,双手握着玉芴,神色庄严。
    所有人作揖弯腰,燕王在礼官念着登基圣旨的同时登上台阶,稳稳的坐在龙椅之上,登基圣旨写的云山雾绕,礼官念了许久,嬴黎一个字都没听懂,不只是她,一群武将个个听得头大。
    等礼官念完,所有人再度作揖,恭喜燕王登基,然后就是论功行赏。
    燕王册夏隶为安国公,出任丞相,嬴黎为宣平侯,掌控兵马,世代袭爵,其余功臣,依功封赏爵位官职,除此之外,下赐夏隶与嬴黎丹书铁券,可免三次死罪。
    嬴黎认真听着封赏,自己麾下的将士个个都得到了厚赏,这并不意外,毕竟如果不厚赏她麾下的人,那些不如她麾下将军的人就更不可能有赏赐了,燕王怎么可能亏待自己人?
    同时,嬴穹任户部尚书,姜鹤为吏部侍郎,蔡旭为工部侍郎,嬴肃为兵部尚书,其余六部官职,多由嬴氏及其姻亲眷属任职,真正由燕王一手掌控的只有吏部,老白这个军医,也被嬴黎塞进了太医院。
    旨意下封,金银赏赐,御赐府邸,桩桩件件的事很多,所有人都有的忙了。
    登基大典结束,好些人都聚在了茶楼,店家这才晓得住在自家店里的姑娘是何等人物,忙前忙后的添茶倒水,张罗着置办席面求嬴黎赏光。
    觥筹交错,好些人都醉了,嬴黎不胜酒力,并没有喝太多,觉得有些头晕就回屋了。
    其他人继续乐呵,蔡旭被灌吐了,逃命似的甩开他们也上楼休息,跌跌撞撞的刚从楼梯上来,就见一个人趴在嬴黎门前偷看,他眯着眼瞧了许久,一声大喝。
    “谁在那?”
    那人受惊,慌不择路的顺着走廊跑了,直接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翻了下去。
    “是谁?”
    蔡旭跌跌撞撞的撞过去,可惜酒劲太大,他站都站不稳,连栽了好几个跟头。
    老白他们听到动静上来,把蔡勋扶起来问他怎么回事,蔡勋大着舌头结巴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有人偷看军侯。”
    嬴穹立马去嬴黎的屋子看,发现她没关门,急忙进去,见嬴黎趴在桌上睡着了,也不好过去叫醒她,在她屋里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替她关紧门窗,又把被子披在她身上,出来后把门关严实。
    他们热闹了一夜,大半的人都醉了,幸而第二日不用上朝,否则定然许多人都起不来。
    等酒醒后,嬴穹带着几个嬴氏的人来找嬴黎了。
    “如今封赏结束,府邸赐下,我去瞧了瞧,那处地方破旧,多年不曾有人住了,与其修缮,不如重建,家主以为呢?”
    嬴黎点点头:“重建就重建吧,正好可以召集些百姓卖力气,给他们钱财和粮食,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正是这样。”嬴穹也是这样想的:“另外,我的打算是将周围的地皮都买下来,要住,就嬴氏族人住在一块,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嬴黎继续点头:“行。”
    “那我就去办了。”
    嬴穹是个实干派,他带着嬴氏几个年轻子弟在燕王御赐的地皮周围绕了一圈,第二天就将所有地皮买了下来,他不仅给钱,还给粮食,就没人不答应。
    侯府开始动工了,大周朝廷也开始正式运作。
    早朝之上,嬴穹总结了一下当今国库的现状,那就是有钱,没粮。
    一帮大臣叽叽喳喳的讨论法子,说了不少主意,嬴黎仔细回忆了一番,她曾经也嬴岐就这个问题说过。
    貌似最后是她出力夏隶得了个好名声。
    晦气!
    嬴黎干脆盯着夏隶,他并没有说话,一直在听大臣们发表意见,燕王也没说话。
    休养生息说的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所有人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夏隶突然就开口了:“宣平侯可有主意?”
    “嗯?”他会问自己,嬴黎很诧异,但马上反应过来。
    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说杀权贵分田地的主意,嬴岐这么问的时候,她不就是下意识的这么说了嘛。
    夏隶自认为很了解她,肯定是认定了她会这么说。
    “问我?”嬴黎笑了:“臣愚见,想要恢复民生,无外乎开源节流。”
    燕王忙问:“如何开源节流?”
    嬴黎站出来:“开源,便是增加百姓自己的耕地,比如说开荒,增加畜牧,节流,便是减少国库支出。”
    “开荒畜牧的确是个好法子。”夏隶接话了:“只是如今的耕地,大多都归权贵所有,百姓们只能做佃农,卖力再多,其本身收入也不会太多,获利的也是权贵。”
    他明晃晃的给嬴黎挖坑,嬴穹和蔡勋都听出来,以他们对嬴黎的了解,嬴黎开口就会说出‘那就把权贵杀了分地’的话来,这无疑是在得罪权贵。
    “丞...”嬴穹立刻就要说话。
    嬴黎抢先说道:“确实如此,不知丞相可有法子解决?”
    她根本没开口得罪人,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
    听懂夏隶挖坑的人都是一愣,好些还有点失望。
    “暂时没有。”夏隶也很诧异,却回答的极快:“只是这个问题亟待解决。”
    他继续挖坑,非逼着嬴黎说出杀权贵分地的话。
    嬴黎心里暗笑他天真,抱拳说道:“皇上,丞相说的很在理,如今的天下,土地大多在权贵手中,百姓卖力也不见得能吃饱穿暖,所得粮食会先到权贵手中,再到朝廷,期间会被克扣大半。
    要想增加国库的粮税收入,势必要从这一条获利线上动手,臣粗人一个,不知该如何为君分忧,但嬴氏愿意以低价出让一半田地给百姓,以身作则。”
    她反手来了这么一招,所有人都愣了,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且不说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张嘴就让出一半田地。
    就是有,谁敢做主?
    嬴黎是家主,整个嬴氏她一人说了算,其他人还真没这份地位。
    “你说真的?”燕王很不相信。
    嬴黎肯定的点头:“利国利民为先,家族利益为后,这应该是众人皆有的觉悟。”
    所有人:“......”
    有种被逼上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宣平侯当真是个忠臣啊。”燕王干巴巴的一阵感叹。
    与大臣们被逼奉献的心情不同,燕王更担心嬴黎这样做会在民间立威。
    下了朝,蔡勋紧跟着出来,低声念叨:“嬴氏一半的田地,得有几百亩吧。”
    嬴穹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几千亩,对嬴氏而言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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