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心里豁然一明,笑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他懂。
    “此法甚好啊。”小野猪精恨不得鼓掌:“那李老头虽然是嬴黎麾下旧部,可也有声望在,一群将军,总不见得能被一个女人摆布,如今已经不打仗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燕王问道:“他是嬴黎的心腹,如何会做背叛嬴黎的事?”
    “颁下圣旨,他只有两条路可选,领旨,与嬴黎生出嫌隙,嬴黎麾下旧部也会分裂,不再同心同德,他若抗旨,必然想着体面,那只有告老还乡一条路,如此,也算是铲除一人。”
    燕王点头:“说的有理。”
    燕行书瞧了夏隶一眼,默不作声。
    这个法子甚是阴损,堵得就是人性了。
    可偏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既然如此,也不能忘了目前的问题,下个月能否凑齐军粮?”燕王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夏隶摇头:“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
    “既如此,那就传旨下去,朕以身作则,自今日里,后宫所有份例免除,以清粥咸菜为食,百官大臣家中亦要如此,就算是饿着肚子,也要省出粮食来供养将士们。”燕王说的掷地有声,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其他人还在吃惊,杨破虏就跪在地上感天动地的高呼:“皇上何至于委屈自己啊?这岂不是让臣等于心难安吗?”
    他痛哭流涕,燕王也只有无奈轻叹:“身为君王,岂能饱腹自身忘百姓黎民之苦?”
    他和杨破虏一唱一和的演,姜鹤等人也跟着配合,只有夏隶与燕行书淡然不语,不掺和这一场虚情假意的戏。
    出了御书房,燕行书叫来小太监,吩咐小太监出宫。
    嬴穹与嬴肃有意向他投诚,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他比小野猪精聪明多了,看得清局势,得罪嬴黎,便是得罪整个武将集团,这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宣平侯府,小太监来传话的时候,一群将军都在,听完后直接炸了。
    “夏隶狗贼,当真是阴险歹毒。”
    “这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替燕王出了多少主意,如今,还想离间我们与侯爷。”
    李老将军抱拳道:“若真如此,末将情愿告老还乡。”
    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嬴黎却神情淡然:“夏隶阴险,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我们都是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了,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知你们都是为我好,我如何能不为你们考虑?
    大家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子孙后代能够安享荣华富贵吗?如今燕王拿我开刀,若是我倒了,下一个难保是谁,我们终究不是燕王嫡系,他对我们只有除之而后快,所以我们必定要团结一心才是。
    这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他给我要坐,他不给我也要坐,否则我们这些拿命拼江山的人,终究会被他离间瓦解,各个击破,燕王嫡系如今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让他们抓到机会,还不将我们往死里逼?”
    “就是。”他们越发激愤,燕王嫡系看不上他们,他们还看不上燕王嫡系呢。
    直肠子将军声如洪钟:“侯爷放心,我等必定将侯爷捧上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也让皇上知道,就算是坐了皇上,也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对!”
    嬴黎微微笑了笑:“你们对我如此,我必然不会任由皇上摆布,另外,朝廷是真的拿不出足够的军粮来供养大军了,皇上想要做戏稳定人心,时间也拖不长,靠情怀也不能一直吃树皮草根吧。
    我不做那些虚的,只有两个法子,大军屯田,自给自足,如今也不打仗了,练兵之余,自己种地种粮,所得粮食不上交国库,留下军中所用,其余分回各家各户,在秋收之前,军粮我来想法子。”
    听到屯田种地,一些人还不愿意,可一听到种的粮食不用上交国库,还能分给家中,心里立马就舒坦了。
    他们告辞之后,嬴穹就说话了:“去年秋收,嬴氏所得的细粮没多少,但是有极多的玉米和地瓜,另外还有很多土豆,这三样东西收成高,所以种了很多。”
    “那你将吃的种地的分清楚发下去,燕王的私田种的都是大米细粮,这些东西够他的后宫吃,却不能拿出来分,否则顾此失彼,我们正好占个便宜。”
    嬴穹点头:“好,我马上就去做。”
    他与嬴肃去忙了,嬴黎独自待在正堂,看着屋外宽敞的院子,心里格外清明。
    她不过稍稍躲懒,燕王就敢得寸进尺的试探,可见她若是彻底失势任人摆布了,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第二日,请求燕王册立嬴黎为兵马大元帅的折子就堆满了燕王的龙案,这些折子夏隶都是看过的,为此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大殿之上,嬴黎站在武将队首,刚给燕王见了礼,她就说道:“皇上,朕身体虚弱,伤势未愈,想请皇上赐座。”
    燕王落座的身子一僵,震惊恼怒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请皇上给侯爷赐座。”直肠子将军声音洪亮,生怕燕王聋了一样。
    小野猪精暴怒呵斥:“放肆!大殿之上,区区臣子怎么能赐座?”
    “凭我一身战功,为国拼的浑身伤痕,如今体弱,无法久站。”嬴黎拢着手,目光平静:“如何不能落座?”
    燕王不愿,目光扫过朝堂,却见所有武将都满眼杀气的看着自己,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将,一个个军功赫赫,并不是讲道理好说话的脾气,一副燕王胆敢拒绝,他们就动手的架势。
    “给嬴黎赐座。”燕王直呼大名,已有不悦。
    嬴黎也没谢恩,等椅子抬上来后,大大方方的坐下,正对着夏隶。
    夏隶扫了他一眼,抬手说道:“皇上,侯爷辛苦,大臣们也都不易,不如改一改规制,从今往后,容百官落座议事。”
    “丞相此意甚好。”燕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嬴黎想要搞特殊,他偏不成全。
    “皇上圣明。”大臣们礼貌性的道谢,嬴黎却嗤鼻不语。
    这样的小手段,还真就算不得什么。
    “今日有何事启奏啊?”燕王憋着火,尽量不去看嬴黎。
    李老将军率先站了出来:“臣等请旨,以侯爷为兵马大元帅,还请皇上允旨。”
    他主动开口,就没有让燕王离间的机会了。
    闻言,燕王刚压下去的怒火直接蹿上心头。
    “多年来,侯爷身先士卒,带着我等南征北战,虽年轻,却机敏重责,仁善仗义,我等以侯爷为尊,还请皇上允旨。”
    “请皇上允旨,册侯爷为兵马大元帅。”
    他们完全不给文臣反驳的机会,洪亮的嗓音中气十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
    ‘以侯爷为尊’这句话刺激到燕王了,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身为帝王的脸面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可笑。”姜鹤气的浑身颤抖:“什么时候,官职也是可以强行索取的了?宣平侯眼里可还有国法?”
    嬴黎笑了:“我就是国法,你有意见?”
    “侯爷,此话三思才是。”夏隶意有威胁:“侯爷乃是大周功臣,若侯爷开了强行要官的先例,岂不是让后人效仿?”
    嬴黎翘起二郎腿,身子微微一歪,靠着扶手托着下巴,一派悠闲:“后人如何,与我有何相干?”
    “侯爷难道不为百官做表率?”
    “做什么表率?”嬴黎反问:“教他们忍气吞声?教他们臣服为奴?很抱歉,我这人没有奴性,也不是吃亏往肚子里咽的主,我如今也不是强行要官,怎么我拿我理所应当该有的东西,在你们嘴里就成了我强要了?”
    夏隶微微皱眉:“君王不给,你便是强要。”
    “那就给啊。”嬴黎笑了:“凭什么不给?指望我的时候许诺高官厚禄,如今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拿个虚爵就打发了,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燕王脸色难看:“嬴黎,朕自问不曾苛待你。”
    “这话你信?”嬴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燕王:“皇上,你我之间那些君臣情谊不过做戏,最本质的关系还是利益,你满足了我的利益,我自然满足你的利益,这很公平,你若想要耍赖皮,我并不介意从头再来,反正我还年轻,我耗得起等的了,你耗得起吗?”
    燕王脸色剧变,肥胖的身体疯狂的颤抖起来,怒火几乎从他眼睛里烧出来。
    小野猪精暴怒:“嬴黎,你想造反?”
    他直呼罪名,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夏隶更是紧紧皱眉。
    造反这个词轻易不能说出口,这个罪名可以戴给任何人,唯独不能戴给嬴黎。
    她有这个实力。
    “你说什么?”嬴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小野猪精还要说话,被燕行书及时拉住,他抬手,破天荒的开了口:“父皇,天下初定,以大局为重。”
    这话让愤怒的燕王如梦初醒,脑子也清醒过来了。
    天下初定,嬴黎的威名仍在军中,这个时候和她作对,她振臂一呼就能反了老燕家的江山,就靠燕王自己的那点兵马,根本不是嬴黎的对手。
    而且,燕王前几个月才杀了权贵,这个时候嬴黎要反,这些权贵根本不可能帮燕王。
    “乾麟。”燕王直呼小野猪精的名字:“给宣平侯赔罪。”
    小野猪精惊呆了:“父皇,她...”
    “给她赔罪!”燕王一声怒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嬴黎笑了,得意洋洋。
    小野猪精不动,他握紧了拳头,双眼瞪圆,一副宁死也不会给嬴黎赔罪的倔强模样。
    “大殿下。”夏隶语气低沉,咬牙切齿:“赔罪。”
    小野猪精实在想不通他们怕什么,他气的浑身颤抖,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赔罪的话,看着悠闲的嬴黎,他杀心突起。
    一声大喝,他猛地出拳攻向嬴黎,燕王与一群文臣同时心里一颤,心里直呼不好。
    他铁榔头一样的拳头用了十足的力气,几位将军立刻来挡,与他打作一团,小野猪精一身蛮力,发了狠更是不管不顾,几位将军联手都无法将他彻底摁住。
    燕王激动的探身,心里甚至有了期待,希望小野猪精真的能弄死嬴黎。
    夏隶则表情复杂,他既担心小野猪精真的伤了嬴黎性命,又期待他能重伤嬴黎。
    他不想嬴黎死,他只要嬴黎无力反抗听从摆布就好。
    “都让开。”嬴黎淡淡开口,几位将军迅速后撤。
    小野猪精面目狰狞的扑过来,拳头直呼嬴黎面门,出拳狠厉快速,让旁人看的心里不免一紧。
    嬴黎抬手一挡,小野猪精的铁榔头仿佛成了一团棉花,被她轻轻松松就拦了下来,尚不等众人惊呼,嬴黎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小野猪精的手腕,从他头顶飞过,借力将小野猪精庞大的身躯凌空提起,抡了个圈,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砰’一声,小野猪精‘哇’一口吐了满地的血,大殿似乎都震了一下。
    满堂震惊!
    “不自量力。”嬴黎从容坐下,依旧是悠闲懒散模样。
    刚刚还对她愤怒的人,此刻全然已经顾不得她的无礼了。
    “大殿下之事,我很抱歉。”她满是敷衍的说了一句。
    燕王腮边的肥肉在颤抖,不是愤怒,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当朝殴打皇子,这是最大的挑衅了。
    “兵马大元帅一职,还请皇上早些下旨。”嬴黎看着趴在地上咳血不止的小野猪精:“臣还有很多事等着要办,不想耽误。”
    她越发嚣张,却无人再敢站出来哔哔赖赖了。
    燕王嫡系静若处子,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看大殿下的样子,是内伤不轻啊,散了吧,给大殿下传个太医治治。”她起身撂了撂衣裳,大步流星的走了。
    所有武将抱拳告辞,嬴穹等人也走了。
    眨眼功夫,大殿之上没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全都是燕王嫡系了。
    “皇上。”姜鹤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燕王嘴角猛抽,眼中杀意难忍,紧紧握着龙椅上的扶手,似乎要将赤金龙头捏碎一般。
    他很愤怒,无法控制的愤怒,即便是打砸东西也无法平息心里的怒火,一个弱势的帝王,只能与欺辱为伴,他所有的尊荣和权势,全都要以嬴黎退让为前提,这样的事,他真是受够了。
    夜里,夏隶拿着圣旨来到了宣平侯府,本打算睡觉的嬴黎又来了正堂。
    一身艳丽的红色裙裳,长发披散,慵懒美艳。
    她浑不在意的坐下,困意让她没什么精神,眼皮微垂,“皇上同意了?”
    “嗯。”夏隶将目光放在别处,却总忍不住偷看她:“皇上已经同意,拜侯爷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大周兵马。”
    她笑了:“安国公该不会还想等着我下跪接旨吧。”
    夏隶起身,将圣旨放在桌上,站在原地,隐约闻得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神微乱:“你这样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闭嘴!”嬴黎竖起一根手指,抬眼看着他:“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时辰不早了,安国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拿起圣旨,打着哈欠离开,那股淡淡的香味也随之消失,夏隶下意识的猛吸了几口,察觉自己这般不妥后,立刻转身离去。
    拿到圣旨的第二天,嬴黎走马上任,一身威风凛凛的锁子甲,提枪跨马,英姿飒飒,走了一趟邺城守军大营及周围几处驻军,天黑了才回来。
    一连几天,她都在各处驻军转悠,堂而皇之的将武将聚集在家中商议屯田一事,早朝也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到了三月,朝廷果然拿不出足够的军粮,只有燕王与民同苦的话在民间流传,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以身作则,燕王还特意出宫亲自下地,可是挖了几锄头便气喘吁吁的歇着了,反倒让百姓看了笑话。
    邺城安国公府,姜鹤来找夏隶的时候,他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袍坐在桌边,面前摆放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满了邺城如今贩卖的所有的香膏脂粉,他一个一个细细闻过去,努力回忆着那晚闻到的味道。
    “丞相,这天都要捅破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捣弄这些?”
    “天不会捅破的。”夏隶打开一盒胭脂,细细的闻着:“有何着急?”
    姜鹤长叹一声:“如今朝廷拿不住军粮,他嬴氏反倒有一大堆玉米地瓜,虽说不能供应全军,却足以稳定军心,嬴黎还在弄什么屯田,说什么大军要自给自足,最关键的事,屯田的粮食不上交国库,这不是反了吗?”
    “姜大人不觉得我们也该反思吗?”夏隶发现了一盒味道接近的胭脂,细细的闻了好几遍:“屯田这样的主意,我们竟然没想到。”
    姜鹤语塞,却依旧焦急:“嬴黎拜了兵马大元帅,紧跟着就弄屯田的事,这分明就是在笼络人心啊,她还自己拿粮食出来,这这这...不臣之心太过明显,留不得啊。”
    “她的不臣之心先前不明显吗?就算她留不得,我们又能如何?”夏隶将好不容易选出来的胭脂放在一旁:“从她敢围城动摇人心开始,她就已经不再受我们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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