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态度恭谨,程勉真也便缓和了几分脸色,不再继续纠结此事,而是扫看左右众人一眼,将诸位神情皆纳入眼底,这才开口言道:“自袁师姐突破以来,陆续又得几位师兄师姐成就通神,现下时局不稳,外有寰垣大帝窥伺我界,便看内里,亦有太元道派呼群结党,行事多见张扬。值此关头,能多得几位通神修士自然再好不过,诸位理应自勉!”
    于是连带着邢婤所在的诸位真传也都颔首称是,只不知心中想法如何。
    上一代弟子之首袁徊月出自正玄洞天,乃是秦仙人之徒许乘殷的亲传弟子,师出掌门直系,兼又实力高绝,为人正直宽厚,是以人人敬服,无不唤称一句大师姐。现如今袁徊月突破通神,已然去了九渡殿中司职首坐长老,三千真传弟子之中却仍愿意唤她作大师姐,可见是声威犹在。
    袁徊月在时,门中真传无不受其照拂,即便有承蒙师门恩荫而成的指派真传,与过了三道验考才成的普通真传之间一直风波不休,然有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师姐坐镇,自也从不曾生过什么祸乱出来。
    却是等她与几个龙虎楼前列的弟子一走,底下真传为了争名夺位,几年间才一直暗流涌动,不见停歇。
    程勉真自取了龙虎楼第一后,这弟子之首的位置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头上,接连几句大师兄唤下来,便也让他起了几分博远胸怀,即见杭书白有意为难池藏锋,方才叫他寻了个契机出手,其中亦有弹压弟子,对杭书白等行事过甚之人敲打一番的用意。
    除此以外,似池藏锋这般师承不凡,资质卓绝的后起之秀,他亦难免有了结交拉拢之心,只可惜前者性情孤高,倒不是那等易于往来之辈。
    他自劝诫完诸位真传,便叫邢婤借了个由头开口道:“说来弟子之间,近来也是有了一番异闻,正是讲那真阳洞天的赵莼已于半月前回宗复命,而杭书白自闻听此事后,便欲效仿当年未成之事,大是有邀其斗法,杀其威风的念头,如今在门内已传得如火如荼,不似有假。”
    说罢,她便抬眼看向上座,目光平缓沉静,却暗有催问说法之意,叫程勉真不觉拧了眉头。
    有此异色的并不只程勉真一人,实则这话才一出口,座中几人内便有三四个弟子变了脸色。要说真阳洞天的赵莼是天之骄子,那却是没有错处,可今日能够落座于此的真传又哪一个不是搅弄风云的天才人物,即便是如邢婤这般取过风云榜魁首的人,眼下就绝不止一手之数。
    便是才被池藏锋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也是能够在三千余名真传弟子中名列前茅的厉害之人。
    自古天才多桀骜,却是宽容忍让者少,孤高倨傲者多。
    从前魔种消息才出,这一干人便已摩拳擦掌,势在必得,哪想这大好机会竟是被赵莼一人拿去,又是得了掌门旨意,更叫旁人无从置喙。
    她尚不在宗门便罢,如今人回来了,心结却还未曾疏通,再听杭书白意欲为此,众人便都有了旁观看戏的想法。
    立时就见座中一眉眼凌厉,云鬓花颜的女子投来眼神,语气不善道:“杭师弟出自象玄一脉,秉承师门风气,自然好斗进取,不足为奇。看师妹颇为担心那赵莼的安危,我看也是杞人忧天。这人尚在真婴境界时便就有胆对我夔门一脉不敬,现下又得掌门钦定下界诛邪,可知是那头一等的天才人物,又怎会因为杭师弟这事就被杀落了威风?”
    此人突然开口,言语间似对赵莼颇多怨怼,实则也不是全无根由。
    赵莼真婴修为时,曾因夔门洞天的有意为难而选择孤身一人打上门去,当时有几位弟子上前阻拦,后都被她出手擒下,一并是送入了寒狱之中问罪。其中就有隆魄大尊的弟子何抱朴,更为此引了他的师姐张宁筱出来,可惜就算是搬出了隆魄大尊的名号,赵莼也一样不曾松口,叫这门下弟子尽都颜面大失。
    如今这位凌厉张扬的女子,即是夔门一脉中隆魄大尊的大弟子韩萦初,因是觉得师门受辱,对赵莼便更加没有好脸色。
    况且夔门洞天与邢婤所在的菩沱洞天之间又是一脉相承,她今拿了从前旧事来讲,亦是有指责邢婤偏颇外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邢婤微微垂下眉眼,一时倒不曾继续开口了。
    良久,程勉真略一点头,虽顾及先前之心结,却到底自矜身份,便仍是缓了语气道:“如此,就还请邢师妹多关照些,切莫让杭师弟行事太过,终究这赵师妹也是掌门看重的弟子。”因他已是为了池藏锋出面过一次,此回若再如此,倒是要与杭书白结下仇怨来了。
    邢婤轻声应是,心中亦自有成算。她今日提起这事来却不是为了赵莼,而是想看看这位新晋弟子之首的为人处世如何,如今看来,却是修为道行有之,论及心性品行,倒完全不如从前的大师姐了!
    她暗中唏嘘,待回转洞府之后亦不曾忘却要关照一番赵莼,只是她才入龙虎楼来,论修为资历皆不如杭书白深厚,要想直接出手阻止自当是不能够的,便索性任其发展,只去了一封传书给赵莼预警,叫她不至于猝不及防。
    赵莼从池琸那处碰了壁,又回府静心修行几日,方才得了邢婤传来的飞书。
    对于邢婤之名,赵莼其实有过耳闻,那还是之前奔赴风云盛会时,从关博衍口中听了半句,彼时邢婤已取了上届的风云榜榜首,更顺利突破外化,跻身于真传弟子行列,与赵莼这等真婴弟子自然天差地别。哪想短短三百年后,赵莼就已赶上了这般差距,甚至犹有甚之。
    如今得其传信,更不过同辈论交,再无什么上尊下卑可言。
    赵莼默然展开书信,不过随意扫了两眼,便顿时心中有数,冷笑道:“既是想借我之名登高,又怎能不成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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